经过十几日“磨蹭”,韩睿一行终于抵达目的地,肤施县城——
汉朝的文官固然彪悍,但到底是文官,见了啥都要停下来看看,悲秋悯月一番。
一路走来,平均一天居然只走了不到二十里···
放眼望去,这座城并不大,约十里长宽,方方正正。
与坑洼地城墙外层相比,破旧的城门都算得上是“奢侈”了。
护城河倒是极宽,约二十丈,引自黄河支流——壶口。
当然,此时地黄河依旧清澈,也不叫黄河,而是大河。
水势也相对平缓,后世闻名遐迩地壶口瀑布,在这西元前还没有形成。
“韩公子,那座山丘之后,便是黄帝陵了。”
突兀地招呼声,叫醒了独自发呆地韩睿。
韩睿闻言,也无甚反应,礼貌性远眺一眼,便又钻回车子里去。
一行人自南门进入县城,踏上洁净地直道之上。
秦朝作为基建狂魔,建设能力只能说是恐怖如斯。
长城灞桥什么的,暂且不提。
就说车轮下这条直道,足足上百年,依旧完好。
上郡虽地处边关,偏远苦寒,但作为治所得肤施县城,相比较隆县,还是繁华许多。
街道上人来人往,忙过春耕地农户们,都聚集在县城之中。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藤甲藤壶,杀敌利器,丈夫必备了诶~”
一年之中,除了冬天,他们也就这几个月有闲暇时间,卖些手工品,贴补家用。
至于家中田地,种子已经播下,剩下的左右不过翻土除草之类,家中老小能应付得来。
韩睿对这一副场面仿佛毫无兴趣,只木然看着,呆愣愣的。
倒是顾李原地小伙子们,如刘姥姥初入大观园般,左看右顾,好奇不已。
“韩大兄,快看,箭壶诶!只要二十钱!”
听张未央咋呼着,韩睿将视线移去。
一个大汉正蹲坐在路边,喝水歇脚,身前俩半大小子接过父亲的活,奋力叫卖着。
“箭壶···叶伯也曾说要编一只给我···”
张未央见韩睿如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耸拉着脑袋,上前购物去了。
韩睿却并没有如张未央想象般感伤。
他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那一日,那个游侠头子,杀人如麻之辈,就那么挥刀砍来。
自己接刃可以理解为本能,但是···
那股兴奋,那股对鲜血地渴望,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的自己如果是只羊,这一世得前身,也不过是头牛罢了。
现在怎么就···
自己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啊?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有点嗜血倾向的自己了。
思考间,不知不觉靠近郡衙。
韩睿便将思虑先放在一边,为另一件事兴奋起来。
“真的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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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象中的大开中门,夹道欢迎——
只是个主簿公职归来罢了,还没到那个档次。
不过赵禹和韩睿,还是被门房礼请至会客厅,奉茶而退。
张直则带着隆县郡兵青壮,前往校场临时驻扎。
不过半盏茶工夫,一位将军模样地高头大汉走进来。
赵禹连忙起身,韩睿自然是跟着赵禹,起身恭迎。
那将军微微点头,便不置可否地径直座于上首。
不知是心中地期待,还是前世意识地遗存,让韩睿没有躬身。
略微挺直着腰杆,望向将军地眼中满是炽热。
“嗯?”
那将军横眉瞥向韩睿,似乎不满于对方地无礼。
赵禹见此,虽不知缘由,也只好转移话题,缓解气氛——
好歹韩睿也是准师弟了,多少还是得看顾一些。
胳膊肘怂了一下韩睿,警告般瞪了一眼。
便直起身,对那将军道:“明公,此子,便是隆县杀人血亲之义士,韩睿。”
嗯?
什么鬼,什么义士?
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疑惑,赵禹得下一句话就让韩睿再也顾不上问了。
“韩公子,此上郡守、故中郎将李公讳广大人!”
李广!
果然是他。
韩睿激动地手足无措,虽不是第一次“面见”历史人物,但还是觉得不一样。
后世一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①”,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男儿热血,对于英雄总是没有抵抗力,充满着崇拜!
咚地一声,韩睿单膝跪地,拱手拜道:“久闻飞将军大名,今有幸相见,小子实乃三生有幸!”
早在从陇县出发得时候,韩睿就隐隐知道了,上郡守,很可能就是李广。
只不过,史书记载太过于惜字如金,只草草记了一句“广历任边地七郡,为太守”,全然没有时间线。
直到亲眼看到,这个在历史上大名鼎鼎地人物,韩睿才确定了猜想。
李广听着一连串莫名其妙地吹捧,虽不明缘由,却也是微笑着回了一礼。
“飞将军?难不成是乡间给某起得诨号?”心中不忘想着。
在这北地,“李广夜射虎②”地故事广为流传,偶有少年崇拜,也算正常。
却全然不觉,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闻名于世得大功——
没有人会否认自己很成功,只要别太离谱。
主宾分坐,李广开口问道:“闻赵主簿言,阁下既然熟读汉律,何以一怒而杀人,视国法于无物?”
韩睿听着,眼睛不忘观察李广的神色。
确定这不是兴师问罪后,他泰然安坐,胸中打了无数次的腹稿脱口而出。
“吾与世妹虽未大婚,却也已有婚约,泰山欲害,小子实不敢坐视,唯有持剑而行大义,望公明查。”
李广闻言,满意地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我北地丈夫,端的是义薄云天!”
“阁下但请安心,那钱氏,为非作歹、为富不仁,掌权而不知悯民,必遭大吝!”
话没说太满,却也道明了实情:钱家,完了。
直到此刻,韩睿才算真正的安下心来。
这档子糟心事儿,总算是过了。
应该能安心过活一段日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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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冯唐易老,是指冯唐极具才华,但到老都不得重用,根据史料记载,主要原因很可能是冯唐不会做人。
有这么一段记载:有一次文帝乘车遇到冯唐,看在冯唐颇有才名,就召其谈论。谈到赵将李齐才能,感慨自己没有廉颇、李牧一样的将领去抵御匈奴的进攻。冯唐直言道:即使您有这样的将领,也不会任用。
文帝闻之大怒,起身回宫。之后又偷偷召见冯唐,低眉顺眼问道:“先生为啥要当着那么多人羞辱我呢?可以偷偷告诉我啊?”
猜猜冯唐怎么回答的?
鄙人不知忌讳···
啥意思——我这个人就是性子直,哥你别在意啊~
齐王脑海中浮现这么一幕:你将小成就分享给朋友,朋友噼噼啪啪批评了你一堆,将你贬的狗屁不是,然后来一句“哎呀,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啊···”
李广难封,这个就简单了——吴楚之乱中,李广跟随周亚夫平定叛乱,按功劳其实已经足够封侯了。
但是,李广支援战场之后,是帮助梁国巩固防守。期间,梁王爱才,便授予李广部署调度之权,给了个将军印,以及赏赐。李广或许想着,梁王和陛下左右都是亲兄弟,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接了将军印和赏赐。
结果事实证明,皇帝的地位和心眼儿呈几何式反比,客观来讲,也确实没有统治者可以容忍军权被他人染指,更何况梁王那可是有志于帝位的!还险些在窦太后的帮助下成功成为储君。
景帝一句“既然梁王赏了,那朕就不赏了吧···”
就这样,“不讲政治”的标签牢牢贴在了李广的脑袋上,或许皇帝都已经忘了这个事,但谁还敢任用这么一个没有政治敏感性的军队将领?
于是,李广作为一个骑兵教官,开始了漫长的弓箭将军生涯···
这他要是都能玩儿得转,那就不是李广了,怎么也是个韩信孙膑之类。
2.李广夜射虎,是一个流传得故事,虚实待考。
有一天,李广半夜出巡,看见黑暗中隐约有一道虎状的阴影(鬼知道老虎是什么形状···),就拔箭射之。
第二天,下属查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块大石头,而李广射出的箭,一半以上都嵌进了石头里,于是李广武力高强、盖世无双的形象,就这么树立了起来,流传北地。
什么?为啥是北地?
呼呼呼呼,南方那些人,你指望他们崇拜武夫?
谁来?
孔子的后代?还是鲁儒?还是韩诗派?
后世提出“武夫粗鄙”这个说法的,可就是南方地文人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