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生死

退位这件事，顾越没说，安瑾也不问。她预计顾越是知晓沈自横会同她说起，她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他想她能光明正大的同他站在一起，但是她的身份又注定了会被仙门百家排斥，这是她无法躲避的也是所有的原罪。

而他能为她做的便是带她远离仙门百家的恩怨，不愿再让她因这些纷扰困顿于心。

眨眼又过一月，安瑾种的月令在一个阴沉的早上发了芽，芳华一早便跑进来比她还要高兴的分享了这件事。

她走出房门看着冒出绿芽的月令心里一片安慰。

倘若日子就这么安闲的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是现实总是会给人猝不及防的一击。

百家春季围猎那日安瑾并未出席，倒是芳华他们耐不住性子跑去看热闹，安瑾自然也不会拦着他们。

春季围猎对仙门百家来说是一大盛事，每年如期举办，地点无外乎就仙门百家排名靠前的几家名门望族。以前的安瑾被安里风夫妇拦着，没什么机会参与，今年在本家举办她也无法出席，说既是围猎自然各家族间免不了比拼一下。

安瑾拿着水壶正在浇花，算算时辰，此时应是比赛进行白热化阶段，也不知赛场况事如何了。

翠绿的月令花芽带着晶莹欲滴的水珠，姿态可人，照这势头看来，来年上元节这一院子的月令芽有望开花。

到时，顾越便拥有了满院子的月令

安瑾思及此，唇边止不住的笑意。

“夫人，不好了”有侍女慌张的跑进来

安瑾抬眸看了她一眼，见挺眼熟是那群经常侍奉在她身边的其中一个侍女，没记错好像是叫青蕴来着。

“何事慌张？”安瑾道

“夫人，围猎场上出现了大量行尸…”

……

宁州的四月，樱花开的正好，红锦堆迭，暗香浮动，延绵至整个宁州城山外，盛况空前，盛景非凡。

宁州城百姓安居乐业，茶余饭后间又讨论起近日发生的大事。一是白氏果然让人有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感，原以为第二次讨伐白氏之征将白暮成的遗女白皙然压上神坛受诛心刑罚就已经将白氏彻底覆灭，未料白皙然竟然死而复生，换了苏氏二小姐苏醒的身份重回于世，又带着他们白氏的行尸重回于世，闹得仙门百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想那黎琅顾越原也是仙门百家之表率，顾氏家主顾越更是玄门百家子弟楷模之一，却被白皙然勾的失了魂做出这等被千万人所怒骂之事。

要说这白皙然也真是好计谋，以苏家主苏锦安妹妹苏醒的身份嫁给顾家主为妻，将玄门百家众家族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心机可真是了不得。

……

安瑾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顾越顺利退位，她同顾越离开了黎琅，两人携手云游，再不问仙门百家之事。又一年，在两人的期盼下他们有了个孩子，聪明伶俐，茁壮成长。再之后，便是春色未老，风细柳斜斜。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她睁开眼时，望着床榻上的赤金帷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确实是做了一场梦。

“夫人，夫人你醒了”旁边凉心惊喜的道“快去通知家主，夫人醒了”

安瑾没有动，睁眼无意识的看着某处，直到耳边传来略带急促的脚步声，连珈温润的声音掩不住的欣喜道“瑾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连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时，安瑾侧头躲了开，侧头看向他，动作缓慢的如同损耗了全部的力气，她看着他的眼里一如死灰不带任何情绪。

“瑾儿……”连珈轻声道

安瑾看着连珈，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清过面前的人。如若不然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拆穿她的身份让她面对仙门百家的讨伐，不顾她的生死在她身上下了咒，用她的命来逼迫顾越。

那一日百家围猎，比赛进行如火如荼时，场面惊现傀儡，当时死伤半数。安瑾随着青蕴去了围猎场地，被连珈安排的人戳穿了她的身份，众家主震惊之余，不遗余力的要讨伐她，顾越为护着她深受重伤却还是拼尽全力带她离开了围猎场，哪曾想连珈准备好了后手就等着他们。

聚灵山上连珈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僵持间她突然口吐鲜血，气息微弱，这段时间顾越隐藏了许久的悲痛神色终于是显露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她这身体即使没有很明显的反应她也能感受到每况愈下那细微的差别，她以为这是死后重生带来的后遗症，她也欣然接受，毕竟对她来说能活着陪在顾越身边，她已经非常感恩了，可她从未想到这是连珈在她身上下了咒的原因。

此咒名为舍离咒，舍离舍离，不舍即离

这个咒下在了她身上，要的不是她的命就是顾越的命。

她听着她曾视为家人死去后唯一亲人的连珈那无比冷漠又带着极有把握的语气侃侃问顾越“我知道你伙同苏锦安一直想要解我这舍离咒，可是我相信这么久你自己应该也明白了吧，舍离咒只有以一个人的死才解得了，所以顾越，你要怎么做呢？”

“……”顾越许久未说话

“不要……”安瑾气息如丝般游离，听的这话颤抖的手用尽了力气抓住顾越的衣衫。她绝不要，也不需要顾越用自己的命救她。

“琅琛，不要，若是，若是你死了我就跟你死在一起”

顾越微暖的手轻柔抚着她的脸颊，带着不舍和缱绻，似乎有水落在安瑾的脸上，她心里的恐惧不安到极致。

她听见顾越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瑾，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她所爱之人，为了她，甘愿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放弃了自己荣华的一生。

“……”

她似嘲弄，又似失望的轻叹一口气，收回目光望着帷幔再无任何动作，她对连珈已经彻底失望再不想有任何关系了。

安瑾的眼神深深刺痛了连珈的心，他泛白的五指紧了紧又放松，面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瑾儿，你睡了五日，定是渴了也饿了，我们吃些东西吧”连珈道

原来，已有五日之久，那琅琛呢？他的尸骨可有人收？

似是知道安瑾心里所想，连珈接着道“顾陈舟那一日便上聚灵山收了顾越的尸骨，如今已下葬”

闻言便见安瑾眼眸微动，又化为一沉潭水。

她还是不说话，连珈也不在意，招手接过凉心手里的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安瑾唇边，安瑾看也没看

两人僵持了会儿，最终连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又让安瑾心里一震。

“瑾儿，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但也要顾及一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吧”连珈停顿了下，瞧见安瑾眼里似有光亮起，他心里苦笑一下，略带涩然的又继续道“是的你没听错，你已有身孕，我想他也很期待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看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