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死灰

安瑾手指动了一下，僵硬了片刻，侧头看向他，眼里带着浓郁且毫不掩饰的不信任。她启唇，声音微弱带着嘶哑“你骗我？”

这就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没有”凉心在一旁连忙应和“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安瑾冷淡道

凉心顿了一下，看了眼连珈，斟酌了下，原想同以前一般称她苏二小姐，但又觉得不合适，只能道“姑娘，是真的，胎儿已经足月了”

连珈没有再说话，安瑾的话刺痛了他的心，他看着她的眼眸里柔和泛着潮湿。

安瑾垂眸，想坐起身，连珈将手里的粥放置一旁想伸手扶她却被她推开，凉心立马过去帮着把她扶起来。连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心，随即掩了眼里失落的神色。

好在安瑾最终还是吃了，动作虽然缓慢，却吃的很认真。

可是当她吃到一半时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手里的瓷碗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碎了几片。

有污秽落在连珈的衣摆上他也没在意，只是轻柔的抚着安瑾颤抖的脊背，等她吐完后一手接过凉心端来的茶水喂到安瑾的唇边，待她缓了过来，他为她轻柔的擦去嘴角的东西。

随之一起落下的是安瑾的眼泪，无声，极痛，默哀。

“瑾儿，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等时间过去那些所有的伤痛都会被平复，到时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的手带着微暖的温度，揭去她眼角的泪，像极了顾越。

可安瑾知道，顾越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

连府内的灯火此时已经灭了，唯有兰若殿内还有一处亮光。连珈端坐在书案前，瞧着手里的书卷却久久未曾翻页。

殿外有人走了进来，是一直跟随在连珈身边的陈叶生。

“家主”陈叶生拱手行礼

连珈没有说话，翻了一页手里的宗卷。

陈叶生站直身体，恭敬道“顾陈舟确已为顾越下葬，此一事，顾氏一族难逃仙门百家谴责，顾陈舟已下令撤除顾越家主之位，对外宣称顾越因背叛家族被顾氏家族除名此后与顾氏再无任何关联……”

连珈听他顿了一下，抬眸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我做的太过分了？”

那声音里的冰冷似能穿透陈叶生的心，他有些惊恐的跪下“属下未曾有过这种想法”

连珈将手里的书卷随意放在桌子上，轻笑了一声“是未曾还是不敢？”

“……”陈叶生没有吭声

连珈轻叹一口气道“下去吧”

陈叶生顿了一下，然后颔首退了出去。

连珈又在兰若殿静坐了会，一时不知在想什么，然后起身往摘月楼走去。

此时摘月楼上下只有几盏的烛火在照着亮，凉心刚从房内出来就看到站在外间的连珈，她低声道“家主”

连珈透过微弱的亮光虚掩的门望向里面，轻声问道“她睡了？”

凉心看了一眼里面点头道“姑娘刚刚睡下，这几日姑娘吃的还是很少，并且吃多少吐多少，有时候直接不吃了，身体在一天天消瘦下去”

连珈没说话，让她下去后抬步走了进去。

凉心顿了一下，看着连珈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是真的不懂家主的意思

明明这么爱姑娘，姑娘未醒时守在一旁不眠不休未曾合眼，这几日夜里他都是趁着姑娘熟睡后过来，轻柔的抚摸床上人的脸颊，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疼惜，可是算来伤害姑娘最深的也是他。

既然那么不舍，为何要做这些让她伤心的事？

凉心看不懂，也觉得难以理解，索性退了出去。

连珈动作轻缓的走了进来，在安瑾的床榻边坐下，暖暖的烛火落下阴影将连珈的侧影笼罩在其间。

这几日白日里他过来，安瑾对他形同陌生人，面上不带一丝一毫情绪，他受不了安瑾的冷漠，心里就像被刀剐似的钝痛。

他知道安瑾不想看见他，便嘱咐凉心她们好生照顾，只在夜里时出现在她的床榻边。

他也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纵使她心里怨他恨他，可是他都不后悔。

连珈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可是在靠近时又停住，转而将安瑾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抚到耳后。

安瑾是肉眼可见的瘦了，原本身子就很纤细，现在更是瘦弱，白皙的小脸上毫无红润之色，唇色更是泛白。

他当然知道顾越的死对她来说伤害有多大，所以他才愿意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为了让她还有一丝牵挂，不做伤害自己的事。可是如今看她这个样子，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慌，他怕自己高看了这个孩子对她的牵绊，又或者是低估了她要同顾越在一起的心。

她那句死也要跟顾越一起的话真的是让他血液倒流的恐惧，同时也让他嫉妒如狂。

这样的安瑾让他感到害怕，他掌握不住，他没法猜透她的想法预料她的行为。

他很害怕

他怕失去她

连珈握住安瑾的手，那微凉的感觉才让他心里有一丝丝安慰。

他是最不愿看到她受到伤害的人，可如今她身边的人却在他的算计下一个个离去，他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

……

连珈差不多是前脚刚踏出门外，床上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且不带一丝刚睡醒的朦胧感，清澈且冷漠。

安瑾其实一直都未睡，每当她闭上眼睛，脸上似乎都能感受到顾越最后落在她脸上的泪。

即使在睡梦里她依旧不安稳，顾越满身是血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教她总会在睡梦里惊醒。

安瑾素白的手落在腹部，单薄的内衬下她的小腹平平坦坦，但是她总感觉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生命。原来那一个月她吃不好睡不够真的是因为有了这个小生命。

顾越和她都是笨蛋，世间怎么会有他们这么粗心大意的父母，真叫人不省心啊。

安瑾低垂的眼眸，轻轻一笑，继而素雅的被褥又被她五指抓紧，她咬着唇，胸口抽痛。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呢？

原本他们会无比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现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