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并没有等到重耳递上来的谢恩贴,而是等来了晋文公献给周天子的1000个楚国战俘和100辆俘获的战车。
“游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君上,如今各方诸侯中最有实力和威望的便是晋文公了,他对您素来恭谨,且之前曾与您是挚友,平叛子带之乱时,虽手握大军却依然没有行乱悖之事,臣认为文公可能只是觉得子带之乱国都城驻军损失惨重,而专门送人来给您增加战力的。”
“君上,臣不同意游大人的说法,周朝自开朝以来,天子赏赐诸侯,诸侯便只回帖谢恩即可,从未有不见谢恩贴,只见战俘和战车的情形。若晋文公真的想帮助您扩充国都城的守卫,只需在今年稍晚时候的朝贡中送来即可,此时上一道谢恩贴就可以了,可见晋文公已生不臣之心,还请君上早做打算。”富辰拱手说到。
“晋文公与予私交颇深,曾一起在齐国、郑国游历,从未有过僭越的时候,富爱卿是否多虑了?”卷耳沉思着说到。
“君上,此一时彼一时,跟您四处游历的是晋国的公子小白,而不是晋国的君主晋文公,经过子带之乱和城濮一战,晋文公的实力大涨,且两战均能以少胜多。臣在楚国有一位极擅占卜的好友说,他近日夜观天象,紫薇星有位移之态,是为不吉,君上切不可助长了晋文公的不臣之心。”
听完富辰的话,卷耳沉默了良久,他相信重耳不会无缘无故的背叛他,或者要越过他,掌管天下,但是他并不确定,若重耳知道了他父王的死因,会怎样看待他。
“如今,战俘和战车已经送到了国都城,各位爱卿觉得如何处置才好呢?”卷耳问到。
“回君上,臣也觉得,虽晋文公没有僭越之心,但此事行的确实有些唐突了,您可以在赏赐一些其他的战备给他,一来显示一下我国都城的兵力,二来也可以提醒晋文公他自己的身份、地位。”伯服上前说到。
“伯爱卿觉得赏赐些什么好呢?”
“可以在赏赐晋文公100张红色的弓和1000张黑色的弓,以示警醒。”伯服回到。
“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殿中众人俯首躬身齐声答“无”。
卷耳看着殿中俯首称臣的众人,却深深的觉得这天下似乎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卷耳迟迟未立新后,国都城中关于翟叔隗和公子带的传言四起,已经根本分不清,是从宫中传出去的,还是从坊间传进来的。
传言说,翟王后在马场一眼就看上了公子带,两人情投意合,便要携手私奔,周天子气不过,派人追杀,公子带才联合翟国攻打国都城的。
卷耳批阅了一下午竹简,有些累了,便想去花园休息。
路上听到有人说:“就是因为子带之乱,这天下才这么不太平的,以前那有这么三天两头就打仗的。”
“可不是吗?先前那个翟王后一点也不为百姓着想,只图自己快活。”
“那还不是怨君上吗?富大人当时极力劝阻君上,不让君上娶蛮夷之国的公主做王后,君上不听,硬是给娶回来了,如今又怎样了呢?都没有人敢来国都城的后宫做王后了。”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咱们这位君上就喜欢这不同寻常的女子呢?翟王后是蛮夷的公主,听说君上后来想娶的是郑国卜族的圣女,大臣们都说那是个妖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你看人家晋文公,娶了齐国的公主,晋国就越来越好了呢。”
隔着一道高高的篱笆墙,两位侍女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在了卷耳的耳朵里。
“臣马上去处置了她们。”雍风气急败坏的说到。
“不用了,难道她们说的不是实情吗?予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予和重耳娶的都是诸侯国的公主,差距却这么大呢?”卷耳苦笑到。
“君上,臣查过了,那位齐国公主,原也是郑国卜族的人,是和圣女一起长大的。”
“你说什么?”雍风的话,惊到了卷耳。
“最近国都城中关于先王后和公子带的传闻越来越多,还捎带上了晋文公和他的王后,臣就对这位王后产生了些兴趣,便命人去探查了一下,此人名叫眉沁,在没有成为齐国公主之前,曾是郑国卜族的候选圣女。”雍风回话到。
“予在齐国见过她,生的美艳娇媚,叔父说,是看她身世可怜,才收她做女儿的。”卷耳极力回忆着眉沁的样子。
“关于齐桓公为什么认她做女儿,臣到是打听到了不一样的说法。”雍风回到。
卷耳转头看了看雍风说:“这里不适合说话,去议事殿吧。”
“你都打听到什么了?”进殿之后,卷耳便急忙问到。
“齐国的人说,齐桓公是在齐郑相交的烟瘴林子附近碰到这位叫眉沁的少女的,她当时好像中了毒,躺在路边昏迷不醒,齐桓公下马查看,发现她与您的生母颇有几分相像,所以才收她做女儿的。”雍风回到。
“予的母后?想来是有几分相像,但细看并不像。”卷耳回忆着说。
“只有一分像,凭借王后和齐桓公的交情,怕是也会生出怜悯之心的,但是在郑国打探的人,却说,因为这位少女原就是齐桓公的女儿,所以齐桓公才把她接回宫中的。”雍风继续说到。
“原就是叔父的女儿?叔父在郑国怎么会有女儿呢?”
“在您刚出生不久,齐郑有一场大战,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虽最后叔父退了兵,但郑国依然损失惨重,叔父从此便成了诸侯国的霸主,统管四方了。”
“那您知道齐桓公为什么会退兵吗?”
“为什么?”
“郑国的人说,当时郑文公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就用计把齐军引到了烟瘴林子附近,郑军先服用了可以抵挡瘴气之毒的艾草,起先郑国的军队没什么事,齐国的战士则几乎都因为瘴气晕死了过去,不料瘴气之毒浓郁,郑国的军队虽不至晕倒,但也都四肢无力,无法战斗。齐桓公和郑文公都中了瘴气之毒,为解毒,都去了烟瘴林子中间的寒潭洞,两人都毒入肺腑,需卜族圣女以处子之身解毒,当时在位的卜族圣女在烟瘴林子外带领卜侍与齐军对峙,只有两名候选圣女被养在寒潭洞中,两名候选圣女分不清,谁是齐桓公,谁是郑文公,便两个都救了。”雍风边说,边看卷耳的神色,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这么说,根本没人知道,姒芈和眉沁谁是叔父的女儿,谁是郑文公的女儿了?”卷耳一脸不可思议的问到。
“我们自然是分不清的,但是洞中的两位候选圣女却是知道的。据说,后来根本没有比试,现在卜族圣女的母亲便做了圣女,后又把圣女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女儿,而另外一位候选圣女,生下女儿没几年,就莫名其妙的去世了。”
“那叔父是怎么知道眉沁就是那个孩子的?卜族养在烟瘴林子里的女孩那么多?”卷耳一脸疑惑的问到。
“卜族,到姒芈圣女这一代,在寒潭洞养大的候选圣女就两个人,她们与其他在烟瘴林子里长大的女孩不同,说是由同一个紫檀鼎喂养长大的,周身有娇媚之气,当时齐桓公会下马查看,就是因为有人在那个少女身侧发现了郑国卜族的圣器紫檀鼎,说是那个鼎有好几千年了,一直被浸在烟瘴林子的寒潭洞里,寻常人若是用这个紫檀鼎饮水、吃饭,片刻就会没了性命。”雍风回到。
“这个郑国卜族确实神秘,重耳手中的那把青玉折扇,予曾看过重耳用它取人性命,扇面轻轻一展,眼前的人便咽了气,想来那个紫檀鼎的本事,远在这把青玉折扇之上了。”卷耳沉思着继续说:“不知道重耳对他这位王后的身世知道多少呢?”
“有人说,晋文公班师回晋国的路上,郑文公在主宫大殿上招待他时,便都和他说了,但文公极喜爱这位王后,并没有说什么,也因为对王后的宠爱,没有迎娶卜族圣女为妾。”雍风说话时,内宰前来回报,手中拿的便是晋文公的谢恩贴。
卷耳拿过谢恩贴读毕,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晋文公在谢恩贴上说什么了吗?惹得君上如此不悦?”旁边的雍风问到。
“重耳竟让予许他可以随意征讨其他诸侯国,并想在两月之后,在郑国的践土大会诸侯,还要予也前往,予和他,孰君孰臣?孰君孰臣?”卷耳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谢恩贴扔了出去。
雍风闻言走到殿中,捡起拜帖,看了看说:“君上不觉得事情太蹊跷了吗?小白与君上是挚友,曾在齐、郑两国共患难,在攻打楚国之前,与君上也并无嫌隙,怎的一下子就对君上如此不恭了呢?”
“翅膀硬了,想要自己飞了。”卷耳怒气冲冲的说到。
“君上,臣听说,那个紫檀鼎有迷糊人心的本事,可以让人失去意识,完全听命于操控紫檀鼎的人。”雍风将谢恩贴放回案几上说。
“你什么意思?”卷耳问话时,怒气渐渐消了一些。
“从您因为城濮之战赏赐晋文公以来,晋文公的每件事,做的都不像他,他一个人流落在外十余年,尝遍人情冷暖,很是知恩图报,城濮之战,能退避三舍,怎的如今,如此冒进,这实在不像是公子重耳会做的事?”雍风说到。
“难道他被紫檀鼎迷惑了?”卷耳听完雍风的话,也有些疑问。
“想来,君上是见过重耳是如何待圣女的,若有机会能娶到圣女,他会不娶吗?即便他顾及和您的感情,但您已不能娶圣女了不是,这是其一;在者,这个大会诸侯的地方为什么定在郑国的践土呢?那里离卜族的烟瘴林子很近,君上就不觉得奇怪吗?”
“如此想来,这事得细细查问一番了。”卷耳失笑到。
“左右君上还不着急回帖,查问一番,在做处置,也未尝不可。”雍风拱手说到。
“那你就去查吧,看看到底是谁,在挑拨予和小白的关系,是谁,想要周朝大乱。”
卷耳虽平静了些,但依旧怒火中烧,自他继位以来,每件事,都不让他顺心,他积攒在胸中的怒气,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