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军有序的出发,官道两旁挤满送行的人,勋贵之家站在前面,他们激励自家儿郎冲锋陷阵,博得万户侯光耀门楣,这次出征在他们看来,平定东华叛乱是手到擒来。
黎民百姓站在后面,泪眼婆娑的看着儿子,眼中满是叮嘱,莫要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那些勋贵子弟兵甲锃亮,骑着神骏的坐骑,头盔上红缨随风飘扬,他们像是骄傲的大公鸡,闲庭信步。他们交谈的是杀多少敌,这个要杀一千,那个要杀两万,争来争去整个金水郡还不够他们杀。
李欢仍是穿着一身布衣,因为他是军师祭酒,按照规制不给发铁甲,只给一领臭臭的皮甲。
李欢当然是不穿的,反正他也没打算上战场,就丢给了刘不守。
刘不守显得很兴奋,人在一种氛围中待的太久,会与周围的情绪产生共鸣。
刘不守在这世上没有家人,所以他没有离别的伤感,唯有一腔热血,渴望在沙场上挥洒。
常飞很会做人,见刘不守跟军师关系近,他隐晦的表露出讨好之意。虽然做不成甲士,但是做军师的亲卫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当炮灰。
“刘大哥,你这一对锤子有多重?”
“左手锤六十斤,右手锤十斤。”
常飞倒吸一口冷气,他觉得刘不守在吹牛,这两柄锤加到一起,堪比一名壮汉,哪有人抡得动,而且看刘不守身材干瘦,面如病鬼不像是有勇力之人。
刘不守笑道:“你不信?”
常飞支支吾吾道:“信,刘大哥当然是能拿的动。”
刘不守知其不信,但是李欢早有吩咐,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武艺,所以他只是笑而不语。
常飞讨一个没趣,转移话题道:“刘大哥,你和军师是什么关系?”
刘不守很自然的说道:“是我师父。”
常飞很不解,看军师的年岁还没有刘不守大,这两人怎会是师徒关系。
刘不守冷声道:“你小子又不信?”
常飞摸头笑道:“非是不信,而是感觉太匪夷所思。”
刘不守淡淡说道:“你有没有去过京都城?”
“前年去过一两次。”
“怪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师父在京都的名气很大,你能做他的亲卫,是你的福气。”
常飞含笑道:“那是自然,做军师的亲卫,不用担心丢掉性命。”
刘不守随口问道:“你怕死?”
常飞叹声道:“我不怕死,只是我爹和大哥,都战死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我还没娶媳妇呢。
我若战死,我家就死绝了。”
刘不守指了指后面的人:“这些人家里什么情况,你都知道吗?”
“跟我情况差不多,最多家中有一老娘。”
“你去告诉他们,别一副丧气脸,跟着我师父,保准你们都能活下来,一根汗毛也不会少。”
常飞眼前一亮道:“好嘞,我去告诉大伙。”
刘不守纵马赶上李欢。
李欢笑道:“都问清楚了?”
刘不守点头道:“这些人大多是孤身,只是都很怕死。”
“怕死是正常的,但要明白有些事必须做。
不守,你多和他们交谈,尤其是那个常飞,最好能收为己用。”
“徒儿遵命。”
燕州金锁关以北,白服镇离金锁关最近,里面屯住着一支异族部落,这个部落的规模很小,只有四五十人,除却女人、孩子、老人,有十余名惯于烧杀抢掠的胡寇。
正是晚饭时间,强壮的胡寇在吃饭,而那些老弱病残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这是胡寇的规矩,食物不够的时候,强者吃肉弱者喝汤。
一名大胡子胡寇,手里抓着两块羊肉,啃食一口便扔在地上,守在一旁的孩童,轻车熟路的扑过来,抓起那块小的可怜的羊肉,狠命的往嘴里塞。
“狗崽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孩童咕咚咽下那块肉,眼巴巴的看着大胡子胡寇:“阿爸,我饿。”
“狗崽子滚开,找你娘去。”
大胡子胡寇将孩童一脚踹走,把剩下的羊肉藏了起来。
“耶打,你怎么又打狗崽子呢?
我的族长,你不能再打部落的明天。”
大胡子耶打恶狠狠道:“厄木拉,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老子都吃不饱,那还管狗崽子的死活。”
厄木拉道:“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来这个地方,说这里炎族人多,可以杀个痛快。
现在呢,一个炎族人也没有!”
耶打冷声道:“你放心吧,这里是炎族人逃命的关口,肯定会有人来,到时候杀光他们,抢到的财物,多的你拿不动。”
“比起财物,我更想抢到粮食。
部落中粮食短缺,马都饿的没膘了,早知这样还不如留在草原上。”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一直在草原上,咱们耶打部,才不能发展壮大,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其他部落吞并。
厄木拉,你带两名战士,去外边巡逻,发现炎族人就来向我汇报。”
厄木拉在心中嘀咕道:那些大部落,把能杀的人都杀光了,女人也都被抢光了,在这地方,能发现炎族人才怪。
白服镇二十里之外,夕阳逐渐消失,黑夜即将来临,试图掩盖胡寇造成的罪孽。
昔日炊烟袅袅的村落,成为一片废墟,唯有三只野狗,在啃食莹莹白骨,一树乌鸦瞪着阴森森的眼睛。
泥泞的小道上,一辆破木车吱呀呀的响着,车上坐着两名村妇,看她们所穿的服饰,都是大炎人士。
车外挂着六颗人头,四颗是胡寇,两颗是土匪。
拉车的两名汉子,长得有两分相似,只是一个看起来约有三十岁,另一个约有二十岁,生得身高尺,浓眉大眼,面若冠玉,俊美绝伦。
“飞儿,前面这是到那了?”
那名年长的汉子回道:“娘,再有二十里路,就到白服镇了,儿之前来过这,那时候这里非常热闹,没想到现在...唉。”
赵母叹气道:“都是天杀的胡寇作孽,害得咱们一家人背井离乡。”
那年轻一点的女子,是赵飞的老婆,她躺在车上幽幽说道:“娘,你别再抱怨,村里五百多口人,只有咱们一家逃了出来,就知足吧。”
赵母性子烈,朝胡寇的脑袋啐一口,咬牙道:“知足?这些挨千刀的,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赵氏撇嘴道:“娘,你怕是又饿了吧。”
赵母对不识大体的儿媳,很不满意,但是又不能当着儿子面,跟她吵闹,只好别过头生闷气。
“娘,现在天色已晚,路上不好走,咱们就在这荒村休息一晚吧。”
赵母点点头道:“就在这待一晚吧。”
一行人走进荒村,寻到一处还算完好的房屋,将车上的东西搬进去,那三只野狗尾随过来,龇牙咧嘴,想要攻击他们,赵飞提起哨棒赶走野狗。
“二弟,你在这照顾好母亲和你大嫂,我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剩下能用的东西。”
长得俊美的年轻人,是赵飞的亲弟弟赵羽,自幼跟随武术名家习武,刚下山不久,燕州就被胡寇侵占。
赵羽拱手道:“大哥,还是你留下,我顺便往前探探路,”
“不行,这一路上你都没歇息过...”
赵母发话道:“飞儿,就让你兄弟去吧,他有武艺傍身,可以照顾自己,你留下来陪着我。”
见母亲发话,赵飞不敢再多言,嘱咐道:“二弟,多加小心,可别走的太远。”
赵羽拍了拍腰间那把生锈的剑,笑道:“大哥放心,弟心中有分寸。”
赵母走出来,往赵羽手中,塞一块半拳大小的面饼,说道:“先把它吃了。”
赵羽说道:“娘,这是你的口粮,儿不能吃。”
赵母心疼的说道:“你已经两天没吃饭,娘就吃的下?
这一路上全靠你,保护咱们一家人,你若是倒下,娘怎么活?”
赵飞也劝道:“二弟,你就吃了吧,我还有一份口粮,一会我拿给娘。”
赵羽知道母亲性子烈,不敢违抗母命,将那块本就不大的面饼,掰成两半,说道:“娘,我吃一半,你吃一半。”
赵羽将一块面饼递给赵母,飞快的走出院子。
“飞儿,你把这块饼吃了吧。”
“娘,儿那里还有口粮。”
“你把你的口粮,都给了你媳妇儿,你以为娘不知道?
娘老了,活不几天,你得活下去,养活我那未出世的孙儿。”
赵母转身走到破屋中,赵飞看着手中的饼,长叹一口气,向赵氏所在的破屋走去。
赵飞准备将饼给赵氏吃,走进去一看,发现赵氏在偷吃面饼,那面饼比她的脸盘子还大。
“你...你这饼是哪来的?”
赵氏瞪他一眼道:“别嚷嚷那么大声,被娘发现了不好看。”
听赵氏如此说,赵飞心中很难受,但是他也不忍责怪媳妇儿。
听见赵氏在打嗝,赵飞说道:“二郎,还要杀敌保护我们,给他留一半吧。”
“不行,这是我省下来的,凭什么给他吃。”
赵氏吞咽面饼速度太快,噎的面色发白。
赵飞递过去一碗水,轻轻拍打赵氏的后背:“那给娘留一些吧。”
“更不行,她…她都饿成皮包骨,还能活几天,给她吃是在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