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雪可不知道车上各人的心思，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这是她两辈子头一回坐牛车呢，得好好感受。

大壮看时间差不多了，吆喝一声，准备赶着牛车出发。

“哎，等一下！”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带着一个小姑娘急匆匆赶来。

婆子付了车钱，带着小姑娘上了牛车。

刘素珍脸色发白，硬着头皮打招呼：“娘，秀儿，你们也去镇上啊。”自己这个婆婆和小姑都是难缠的角色，她虽然不怕她们，但她生了一个傻闺女是事实，让婆家没脸也是事实，所以一直以来，她委曲求全，能忍则忍。

婆子罗好杏看到刘素珍，皱了皱眉，嗓子眼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这个媳妇没带来一分嫁妆不说，还生了一个到处惹祸的傻子，可把他们家的脸丢尽了，她打心里嫌弃。

李秀儿扯扯她的袖子，努努嘴。

罗好杏顺着小女儿示意的方向一看，顿时惊疑起来，问刘素珍：“这是你家那个傻子？”她并不是不认识李落雪，只是眼前的姑娘打扮得太整洁、太水灵，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对不上号，倒使她不确定了。

刘素珍低头应是。

罗好杏立时来了气，对着刘素珍骂道：“你个分不清四六的丧门星，生个傻子不知道拘着点，还带着到处走，怕别人不知道咋的？在村子里丢脸不算，还想把脸丢到镇上去么？你以为把她梳理整齐了，她就不傻了？我呸！快把她带回家去！”

刘素珍不吭声。车上其他人乐得看戏。

“怎么的，我说的话没听到么？”看刘素珍不动，罗好杏的火气更大了。

“不是的，娘……”刘素珍想解释。

“不是就别愣着，赶紧的，下车！”罗好杏摆出了婆婆说一不二的架势。

刘素珍咬了咬唇，拉着李落雪想下车。

李落雪不干，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去镇上的机会，不能白白错过了。她反手一把拽住刘素珍，转过头平静地对罗好杏说道：“姥姥，我们不下车。娘帮人加工的靴子做好了，今天是交货的日子，不能耽误。车上那么多箩筐里都是代加工的靴子，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明白的。姥姥的箩筐里不也有靴子么？”

“你，你——”罗好杏像见了鬼似的指着李落雪，实在没想到一个傻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憋了半天说了一句：“那你娘去镇上，你回家去！”

“村里规定，只要付了车钱，就能坐牛车，什么时候改规矩了？”李落雪说得理直气壮。

罗好杏语塞。

“我已经付了车钱，为什么要下车？”李落雪一边说，一边对赶车的大壮说：“时间已经过了，还不走吗？”

大壮挠挠头，赶着牛车出发了。最近几天，村里人忙着处理分到的棒子，去镇上的人并不多。今天这样吵吵嚷嚷的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族长捡回来的弃儿，天生哑巴，却不聋，老实耿直，力气很大。族长看他可怜，收留下来，帮着族里打打杂，倒也用得上。赶牛车是其中一项杂务，每天一趟，按时往返。所收的车钱要交给公中，公中每年会给大壮一份口粮。

“丢人现眼，丢人啊！”罗好杏不肯罢休，恨恨地骂。

“敢问姥姥，我哪一句话说错了？哪里丢人了？”李落雪眨了眨眼睛，无辜极了：“只要姥姥说出来，我一定改。”

罗好杏气得大口喘气，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傻子顶撞。李秀儿给她抚着胸口，暗暗思忖：这李落雪不傻了么？怎么说话条理清楚，一套一套的？

不止是她，车上其他人的心里都有这个想法。不过她们没表现出来，继续观望中。刘素珍的感觉特别强烈，她是最希望自己闺女不傻的人了。可她还是没敢往这方面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