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晨曦映照着遍地的血红,大地残破,尸体堆积如山。
收殓好自己一方的尸体,登记完毕后,远处的阳陵关城门,才幽幽地开启。
随即,有官府的人前来,随便走了个过场后,便放了刘氏一行出了关去。
入了长安的地界,再无风浪。
长安城前,刘氏所有妇孺钻出了马车,手抱着刘氏英烈灵位,穆然着排队入城。
旁边,无数人静默地看着,有失神的、有愤慨的、有叹息的、有冷眼的……不一而足。
在众人的瞩目下,刘氏族人终于入了长安,街道两侧行人站立,默默看着他们远去。
这就是刘氏六代人在北境厮杀出的荣和名,现在天下谁人不知,门阀和士族以及陛下皆以为刘氏必反,可刘氏却以这样的方式进了长安,从此生活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从此,天下风声将变,刘氏满门尽皆在此,反,意义何在?
邺国公府,门前。
韩氏当先站立,王猛夫妇也赫然在列,刘婧正抱着团团,站在韩氏身后,看着白虎大道,翘首以盼。
“来了”,刘齐这时指着前方,震声高呼。
众人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尽皆忐忑着等待。
一众妇孺渐渐走近,手里尽皆抱着灵位,她们面色肃穆,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位老妇人,年纪比韩氏要大得多。
韩氏见此,急忙迎上前去,身后一行人急忙跟上。
“四嫂子、六嫂子、嫂子,十三嫂子,你们一路辛苦了,妹妹我……”,韩氏眼睛红彤彤地哽咽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四嫂子姓张,展颜道,“妹妹不必如此,我等不苦,妹妹一人在长安更是不易,不必如此”
她知道韩氏为何如此,以为她们在北境遭难,而她却在长安享着清福。
嫂子卫氏也展颜,有些心疼地开口,“妹子不用如此,姐姐们都知道你这些年的苦楚,一人离开北境来到长安,苦了你了”
……
几名老妇人停在大道上交谈着,家长里短的,互诉衷肠,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待着。
只有刘婧和她怀里的团团,在不住四处张望,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刘墉和刘铭传在后有些着急地对视了一眼,有些踟蹰起来。
刘文静见他们如此,牙齿一咬,大步走上前去,也不管什么敬不敬的了,“文静拜见二奶奶”,他突兀地出声,打断了几个老人的对话。
这让众人都是一愣,刘氏内部不讲尊卑,只讲辈分和情谊,就算是刘婧也不敢贸然上前见礼,在旁侯着,可刘文静为何如此?
被他这么一打断,几位老人面色一下大变,看得众人一阵心惊,刘文静此举,只怕是要招来一顿责骂了。
还不待韩氏有所反应,张氏便慌张地看向一辆马车,急忙拉着韩氏朝大门走去。
另外几名老人也是如此,都加快脚步,跨进了国公府大门。
后续的一辆马车随着跟进,两边跟着三个英武且气势如虹的青年,直接就这么走近了国公府的大门,然后直接将马车抬过了门槛。
王猛看着这失礼而怪诞的一幕,轻轻地嗅了嗅,面色随即大变。
看着身旁还在四处张望的夫人,他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随后,北境南下的所有刘氏族人,尽皆慌张地跑进国公府,身子纤弱些的,甚至差点摔倒。
待所有人都进了国公府,随即有四五十名虎卫突然冲出,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刘婧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儿?
“娘亲,哥哥在哪里?团团找不到哥哥了?”
团团软糯着出声,有些失望的样子。
刘婧刚要出口,突然察觉到了王猛的晦暗神情,她心间一跳,再联想起一切,突然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想。
“虎崽儿”,它失声惊呼,随即踉跄着朝那辆马车追去。
“夫人你小心些”,王猛紧紧跟着。几次将险些摔倒的她扶起。
后院中,此刻却是大乱了起来。
屋内的韩氏泪流满面,几位女老人亦是如此。
所有刘氏的族人都站在了这里,面色哀伤,一脸无助。
典韦和陈武守护在门前,张郃和于禁守护着院门。
“虎崽儿”,刘婧踉跄着跑进院门,悲声地喊出声。
她神情凄楚,满面慌张,怀里的团团满面不解,哥哥在这儿吗?
“哥哥”,团团也叫出了声,软糯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目光还在四处搜寻着。
众人见得如此,终于有心灵脆弱些的一下跪倒在地,哭出了声,“呜呜……”
刘婧见得这般,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坚持着跑近了典韦所守护的门前。
她艰难地跨进房门,浑身颤抖着。
几位老人正站在床前,背对着她。
她缓缓地靠近,满心害怕,面色苍白。
一张面如金纸,透着淡淡青紫的面孔映入眼帘,“虎崽儿”,她悲呼着,一下奔了过去。
几位老人让开身形,无不满面悲楚。
“啊……”,刘婧终于悲哭出声,声音凄厉而哀伤。
庭院中的众人听得这声哭音,也都哭出了声。
团团疑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刘执,小手轻松地伸上前,“哥哥”,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轻声叫作她的哥哥。
“典韦,你给老娘滚进来”,刘婧怒声呼喝,身上气焰如炬。
典韦闻声急忙走进,面上早已自责难挡。
刘婧全身颤抖着,泪水压制不住地下流,“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虎崽儿在离开时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典韦愧疚难挡,抱拳躬身道,“主家两日前被袭重伤,心脉受损却不肯就医,担心被对头得知后再度来袭,因此就这么拖着,恶来难辞其咎,请姑奶奶责罚”
“郎中呢?”,韩氏这时开口,面上尽是慌张。
“已经去请了”,刘齐在外出声回应,
“请什么?给我派出护卫,把长安所有的名医都给老娘绑来”,刘婧怒声说着,她暴怒时,对谁都是以老娘自称。
“是”
……
这时,邺国公府外,百虎卫突然到来,环护着两辆马车走近国公府。
芙儿当先跳下,面色慌张。
紧随其后的,是秦美娘,然后第二辆马车上,挺着孕肚的绮玉跟着走下。
……
同时,邺国公府刘小公爷重伤垂死,国公府护卫绑走所有长安名医的消息,不胫而走。
……
“少爷”
“夫君”,秦美娘悲声呼喝着,在芙儿的带领下,跑进了刘执的房间。
屋内,
秦美娘来不及给众人见礼,匆匆地跑近了床前,“夫君”,看到刘执的瞬间,她只悲声喊了一声,便一下晕厥了过去。
绮玉半晌后到来,亦是一脸惊慌,在四喜的搀扶下走近了院子。
只是,她被反应要快些的陈武拦下了,“二夫人,主家之前告诫过,请您不要去见他,怕身上的药影响您和主家的孩儿”,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绮玉无奈,目光朝着里面张望,脖颈伸得老长,“夫君的伤重吗?”
陈武略微沉吟,“……二夫人放心,主家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
随即,陈武招来张郃和于禁,“二位,主家曾吩咐,此时刘氏在长安局势不好,二夫人腹中怀有主家血脉,因此劳烦二位护着二夫人前往天策府,若此次主家转危为安,再来寻你等”
张郃和于禁抱拳。“我等即为刘氏家将,当然领命”
然后,两百虎卫在二人的带领下,护着一脸发蒙的绮玉离开了邺国公府。
……
刘执的伤,牵动了太多人的心。
欢喜者有之,惋惜者有之。
而当这个消息传进王尧府邸时,已是傍晚。
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刚冲出府邸,却被一名青年随即拉回,“妹妹,你不能去”
“兄长,你放开我,求你了”,王嫱王昭君悲声祈求着,泪眼婆娑的。
“妹妹,长卿之前就派人送信过来告诫父亲,不管刘氏出了何种变故,王家也要离得远远的,免得他没法顾及到”
“我不管”,王昭君高声呼喝,泪水流下了面颊。
“妹妹……”,王守仁还欲再劝,却被王昭君打断,“哥,我等了他二十年了,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
王守仁赫然,张嘴结舌的,被王昭君挣脱了手。
看着奔跑离开的妹妹,王守仁满面无奈。
“表少爷,你肯放夫人离开,是对的”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旁响起,吓了王守仁一跳。
“你就是这些时日,一直暗中保护王府的人吧?”,王守仁看着显出身形的青年,开口出声。
吕蒙轻笑,“抱歉,主家命令不得轻易打扰表少爷一家,因而吕蒙才隐匿,还望莫怪”
王守仁点头,这段时日,吕蒙暗中给王府解决了不少麻烦。
吕蒙转头看了一眼逐渐只剩下一个朦胧身影的王嫱,“夫人快要远去,吕蒙先告辞了”
他躬身欲走,却不妨王守仁这时开口,“吕壮士不是该保护王府吗?”
“这里还有……”,吕蒙下意识张口,又突然止住,苦笑道,“主家说我应该多读书,诚为良言啊!吕蒙受教了”
看着吕蒙远去,王守仁眼神微微眯起,从吕蒙的话语中,他听出了几个信息。
一,长卿叮嘱他多读书,很看重他;
二,王府暗中依旧有人在守护;
“长卿,非是表兄不愿去帮你,而是……”
他轻声说着,面上有着万般无奈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