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虎大街寂静无声,所有勋贵家族都默契地息歌偃舞,关注着邺国公府的一举一动。
邺国公府内,二三十位名医里外忙活,尽皆眉头紧锁,一筹莫展的。
刘执的卧房内,药味熏天,七名侍女在不住忙活,韩氏坐在旁边的桌案旁,秦美娘和刘婧神情悲戚地站在床榻边,看着一位郎中在给刘执施针。
团团趴在刘执的身侧,不哭不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在刘执和郎中之间徘徊。
不久后,刘执身上已经插满了银针,团团看着这一幕,眼中慢慢蓄起了泪水,急忙用小手捂住了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娘亲说过,郎中是在给哥哥治病,让她不许哭闹,不然就把她送回天策府。
郎中忙完后,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转身歉意地看了刘婧和秦美娘一眼,这才缓缓走到韩氏身前。
“老夫人”
韩氏沉着脸,“如何?”
“在下医术不精,只能帮长卿公子吊住一口气”
秦美娘和刘婧闻言,都是一个踉跄,面色随即失去所有血色。
“多……久?”,韩氏语音有些颤抖,指节被她捏得发白。
“至多五日”
房间内随即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多谢郎中了,你且回去休息吧”,秦美娘深吸口气,沉凝着出声。
“唉……在下告辞”
郎中出了房门,自有有虎卫护送出去。
门外,典韦和陈武默默站立,四周有五百虎卫层层环护。
三个女人静默着对视了一眼,坐在桌案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
“你们下去吧”,秦美娘出声,让忙活的侍女们出去。
众侍女看着韩氏,在韩氏点头后,才缓缓退下。
“子烈”
陈武应声走进房间,躬身朝秦美娘抱拳,“主母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需交托给你”
“主母请说”
“你手持夫君手令,去关陇绿林金刀寨寻到穆桂英,让她领三千死士隐伏于长安近郊,听候调遣”
“是”
陈武应命,双手接过了秦美娘递给他的金令。
“切记隐藏好形迹,甩开所有尾巴”,她叮嘱着,目光中露着疯狂。
“陈武领命”,陈武抱拳躬身,便出了门去。
“典统领”
典韦走进房内,先偷眼看了床榻上的刘执一眼,“请主母吩咐”
“调遣所有虎卫入长安,同时传令,做好死战准备”
“是”
韩氏和刘婧默默地看着一切,神色复杂无比,她们明白,这是刘执的态度,也是刘执给她们的回答。
刘氏的少主母,只能是秦美娘。
他虽没有明言,不曾反驳反抗过,可所有主母的权限,都尽皆交予了秦美娘。
这是无声的回答,坚决而又软和。
“二奶奶,美娘如此安排,可好?”,她这时才起身朝韩氏福了一礼,征询出声。
韩氏微微点头,“美娘欲要何为?”
秦美娘面色发冷,“二奶奶,夫君曾不止一次给孙媳说过,如今大秦如日中天,顺者昌,逆者亡。”
“孙媳虽只是一介妇人,管不得什么天下大事,我的心中,只有我的夫君。”
她说着,含情脉脉地看着床榻上的刘执,“夫君如今如此,得有血花的绽放和生命的凋零,以安刘氏,以告天下,以警门阀士族。”
“夫君若是不幸……”,她目光绽放出无尽杀意,“美娘只能握起夫君交予美娘的刀,血洗帝都,让所有敌对势力,尽皆陪葬”
她目光冰冷,透着疯狂,她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
韩氏和刘婧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各不相同。
韩氏是叹息,是赞赏,是欢喜。
而刘婧,却全是赞赏和欢喜,没有叹息。
“好,不愧是我刘氏的媳妇”,刘婧开口,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虎崽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姑姑的手,也是握得了刀剑的”
秦美娘盈盈一拜,“美娘可不能让姑姑冒险,夫君曾告诫过,若是刘氏有了万一,让美娘不计一切,送姑姑和团团离开”
这是刘执进长安前的安排,是为了防患未然所计。
“团团不走”,团团恍惚间听得要送她离开,鼓囊起腮帮子,气愤地出声,怎么母亲和嫂子都想把她和哥哥分开呢?
“哥哥是团团的”,她补充着,依旧赖在刘执身侧不离开。
“好,团团不走,哥哥也是团团的”,秦美娘勉强笑着安慰她。
“哼”,团团傲娇地白了秦美娘一眼,不再理她。
这时,房间里突然现出了一道身影,面戴纯白面具半跪于地,在秦美娘身前抱拳侯着。
韩氏和刘婧都是一惊,这无声无息的,她们在来人现出身形前,都没有丝毫察觉。
“如何?”,秦美娘沉声问着,目光幽冷。
“禀主母,是河北道的郑阀”
“可曾摸清了?”
“请主母放心”
“那就去吧,鸡犬不留”
“是”
无面人应着,身影一下从房间内消失。
“郑阀?”,韩氏疑声问出,
秦美娘点头,“胡车儿就是郑阀派过来的”
韩氏眼睛眯起,“美娘的人手可够?”
“二奶奶放心,有神将一级的强者协同出手,必定万无一失”,秦美娘回着,轻轻走近了床榻。
神将?
韩氏和刘婧心惊,她们怎么也想不通,今夜秦美娘展现出的势力已经够惊人的了,可长卿麾下竟还有神将一级的下属。
“老夫人,王家的小姐来了”,一个婢女在外出声,
王家小姐?
秦美娘先是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是她吧?
“请她进来”,韩氏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应声。
“是”,婢女应着,转身离开。
刘婧面显难色,踟蹰着开口,“美娘,王家小姐与长卿的婚约,是长卿的外祖母和娘亲定下的”
秦美娘面色有些发白,点头沉吟不言。
不多时,王嫱走进了屋子,气喘吁吁的,额头遍布汗渍。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青年。
“昭君见过二奶奶,见过姑姑”,她见礼着,目光却是投向了床榻之上。
“昭君不必客气,去看看长卿吧”,韩氏开口,面色间一片叹息。
王嫱点头,快步走近了床榻。她没想过,自己和刘执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吕蒙参见主母”,吕蒙躬身行礼,朝秦美娘抱拳。
秦美娘面色有些不好,“子明何时进长安的?”
“禀主母,吕蒙后主家一步入的长安”,吕蒙面色赫赫,有些心虚。
“人手可够?”
“足够”
“夫君可有什么告诫?”
吕蒙犹豫了一下,“主家曾言,王家乃是他的亲眷,让吕蒙不惜一切,护佑他们平安”
秦美娘点点头,“你退下吧”
“是”
吕蒙心间舒了一口气,才缓缓退出了门去。
王嫱则是走近了床榻,满面凄楚,目露忧光。
团团见到她到来,展颜呼唤,“昭君姐姐”,随即又快速捂住嘴,忐忑地看了刘执一眼,这才放下手轻声道,“姐姐小声些,哥哥在睡觉”
王嫱点头,伸手轻拂了一下她的发梢。
吕蒙走出房门,刚好遇到归来的典韦,“统领”
典韦点头,“子明何时来的?”
“刚到”
“你来了,王家那边如何?”
“夫人在里面”,吕蒙说着,朝房内撇撇嘴。
“难为你了”,典韦说着,两位夫人就这般相见,吕蒙跟着另一人,确实难做。
吕蒙摇头,“能为主家办事,是子明的荣幸”
典韦赞同地点点头,朝房内看了一眼,“两位主母,神态如何?”
秦美娘作为大妇,虽被降格为平,可主家却从未同意过,而今又冒出一个主家母亲定下的主母,他们这些下属,已经无法分辨了。
“挺和谐的,并无异常”,吕蒙应答,两位主母都识大体,并无不妥之举。
典韦心间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两位主母互不相让,使得后院失火了。
“胡车儿如何了?”,吕蒙牙龈紧咬,恨恨地出声,他心间怒火炽烈,压抑的杀意难平。
“主母怒火难却,他如今……嗯……比主家还要凄惨”,典韦说着,身子都有些发麻,他从未想过,主母的手段,会如此的狠辣和残酷。
吕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女人的报复,想来也就那么回事吧!可统领的模样,怎么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既视感?
“杨再兴呢?”
“主家昏迷前告诫过,杨再兴身份敏感,先看杨家如何应对再说”
既是主家吩咐,吕蒙不得不又打消了拿他出气的想法。
屋内,
秦美娘沉默了很久,终于起身走近王嫱身侧,“姐姐”
她轻声唤着,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嫱听到人声,这才转过头颅,“妹妹是?”
“秦美娘”
王嫱双眼一窒,呼吸稍微紊乱,又快速平静下来,“这些日子,辛苦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照顾长卿是我的分内事”,秦美娘回着,面上一副坦然。
“长卿的伤?”,王嫱掩饰地擦拭着面颊上的泪珠,美眸重新看向刘执出声。
秦美娘心间泛酸,却压制着开口,“姐姐放心,夫君吉人自有天相,必能扛过去的”,虽是这般说着,可她的泪珠,怎么也无法抑制住。
王嫱看她的神情,怎么会看不明白,泪水随即奔涌,心间更是悲楚难抑,她等了刘执二十年,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