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归长安,意义深远。
勋贵一脉肠子都悔青了,若是早知刘氏有此造化,他们当初怎会那般作为。
现在刘氏皇恩正隆,成为了和武国公白牧和威国公王恬那样高不可攀的存在,虽不再领兵,可陛下却默许了刘氏重建黑甲。
而门阀士族一方,鸡飞蛋打,北境的既得利益,因为匈奴和五胡南下不愿退兵,徒为他人做嫁衣。
皇帝已经下了谕旨,拜马媛为征北大将军,镇守北境,同时将罗艺所部编入马家军,勒令寻机击破匈奴和五胡联军。
最让门阀士族郁闷的,莫过于刘氏在荆楚的破局,不仅逃出生天,更高升了一步。
刘氏除了损失了八千暗卫让他们聊表慰藉外,核心子弟都没有折损一个,让他们心酸无比。
现在就算想出手,那也是不能了,以荆楚的特殊性,他们插手不了,朝堂上也是如此,军机处代皇帝掌天下军机要务,是一处独立的存在,除了两位军机大臣,刘康根本不受制衡。
更重要的是,天下九大顶尖门阀之一的琅琊王阀接受了刘婧,认可了和刘氏的姻亲关系,至此,天下门阀士族都只能接纳刘氏这股新生士族。
而刘执在走出稷下学宫的那一刻,他关于刘氏的布局才真正的完成了最后一步。
在邺国公刘康返回帝都的当日,琅琊王阀的下一任阀主王献之,过府拜会。
第二日,琅琊王阀的三家从属门阀派人过府拜会,随即,五十二家士族代表联合拜会邺国公府。
第三日,刘基归长安,同他一道归来的,还有庞德公。
皇帝为此大开长安中门,亲自出城迎接,这是近两百年来,皇室都不曾有过的举动。
刘执自然也在迎接的队伍里,站在了太子赢嵇身后。
赢嵇此刻,却是朝他挤眉弄眼的,“长卿,拿下了?”
刘执背脊一挺,“小菜一碟”
赢嵇不耻,“是吗?不记得当初是谁还要我帮忙来着”
刘执面色微微尴尬,“那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赢嵇苦笑,“那种表现的机会,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说着,他又问道,“那你这个太子舍人,何时来东宫报道啊”
刘执闻言正襟危立,“大事还未成功,属下还需努力呢,太子殿下可否饶了我?”,他是真的不想每日起早贪黑的陪太子上朝下朝,那日子真的太苦了。
赢嵇无奈地笑着,别人都巴不得走近皇帝身前,多刷存在感,加官进爵,刘执倒是好,一个劲的躲着。
见太子明显不逼迫,他急忙补充,“殿下,有事你尽管吩咐,我刘长卿绝对竭心尽力,若是没事,你就当我不存在可好?”
“当然,作为太子舍人,长卿自然会尽量多去东宫几趟,看望太子的”
“尽量?”,赢嵇满头黑线,这话要是换做别人来说,他已经怒火中烧了。
可由刘长卿说出来,他却是除了无奈外,还有一种这就是真正的刘长卿的感觉,心中轻松而逾越。
“来了”,刘执看着前面一辆缓行过来的牛车,出声示警。
赢嵇急忙整理仪态,恢复了储君的神情和气质。
皇帝从銮驾上走下,眼睑微微扫了眼刘执,才朝前走去。
太子跟上,刘执随同,可他头颅上却是冒起了冷汗。
自己刚刚得意忘形,都忘了自己是陪护在銮驾旁的一员了,最重要的是,他刚才和太子的对话,明显是被皇帝听了去。
这次迎接,没有群臣跟随,是专属于皇室的礼仪,表示对庞德公的尊重和看重。
牛车停靠,赶车的是一名老汉,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庄稼汉。
皇帝轻步上前,“庞硕儒能入稷下学宫,朕心甚慰”
车帘被挑起,刘基从中钻出,伸手扶出了庞德公。
庞德公年近九旬,毛发雪白,一身粗布麻衣,神态神怡,身形有些偏瘦。
“陛下亲迎,草民何德何能”,庞德公出声回应,钻出了车架。
皇帝已经走近前,伸出了手,欲要扶下庞德公,“庞硕儒能来,那是我皇家的荣幸,请”
庞德公这才走下牛车,被皇帝托起臂膀。
“晚辈赢嵇,拜见庞硕儒”,赢嵇向前,施了一个弟子礼。
“你便是太子吧!不错,不错”,庞德公不吝夸赞,神态间很是满意。
皇帝见此,也深有荣光。
刘执却是站在太子身后,跟着躬身后,便识趣地推开。
庞德公却是注意到了他,目光在太子和他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太子因此有些迷惑,“晚辈孟浪,敢问庞硕儒这是何意?”
皇帝查入细微,也想知道庞硕儒这是满意自己的儿子呢?还是满意太子舍人?
庞德公看着皇帝一笑,“陛下见谅,老朽看到了未来的一名贤君和一名佐世之能臣,微有感慨而已”
皇帝眼睛一亮,“哈哈……庞硕儒夸赞了,请”,说着,便半拉半扶的同庞德公一道,走近了銮驾。
赢嵇胸腔跳动,心间更是振奋,他因那句批语而崛起,而今又得庞德公对刘执那句“佐世之能臣”的评价,对于刘执的看重,又拔高了不止一筹。
刘执本人则是懵的,我这么低调,干嘛又扯上我?
“兄长”,走到刘基身前,他展露笑颜。
“这位是?”,赢嵇也走近前来,没有跟着走近銮驾。
“草民刘基,见过太子”
“不必多礼”,赢嵇虚扶起他,“有时间和长卿来东宫坐坐”
刘基点头,“定会叨扰太子”
“伯温”,銮驾前,庞德公在呼唤。
刘基急忙告罪一声,在刘执和赢嵇的疑惑下,跑了过去。
銮驾前,庞德公歉意地朝皇帝一笑,“陛下见谅,老朽有些话要交待我这名小弟子”
皇帝目光一眯,略有深意地看了快步上前的刘基一眼。
太子赢嵇的呼吸也是一窒,庞德公的小弟子?
刘执却是心道一声果然,目光中快速闪过了一道欣喜。
“老师”,刘基躬身一拜,静候庞德公吩咐。
“伯温可自会邺国公府,明日再来稷下学宫寻为师,自此后,学业不成,不得跨出稷下学宫,明白吗?”
“弟子遵命”
“嗯”,庞德公这才满意地点头,和皇帝一起走上了车架。
而太子赢嵇的神色,却是更加惊喜了。
学业不成不得出稷下学宫,这句话不是对刘基的压迫,却反而是一种期许。
赢嵇心间估量,那至少也要是一名宗师才对得上一名硕儒的期许啊!
这么一算,他都吃了一惊,这意味着以后,他的身边,将会同时有着两位宗师。
这是父皇都没有办成的事情,内阁三位大臣,也只是贤师而已。
刘执的心思,却是要想得更多。
以刘基前世的作为和功绩,再参照今生,他的终点,绝对不会是宗师而已。
再有,刚刚庞德公可是说了三个字——小弟子。
一名老师只要自称自己有了小弟子,那便证明,这是他最后一个嫡传。
而庞德公曾经说过,他的衣钵有人继承之际,便是他隐退之日。
兄长刘基成为了他的小弟子,那就证明,他的衣钵,将完全由刘基继承。
他们在此处发愣,却没有发现,内阁首辅李阔,正伏跪在侧面,涕泪横流,“弟子李阔,恭迎老师”
銮驾回返,庞德公的目光却是借着微风吹起的间隙看向了某个方向,他心间叹息:痴儿,你虽无罪,可大秦万民无数性命,却注定要因你而身死,老师将你赶出师门,就是为了篡改你的人生轨迹,可而今看来,终究是天命不可违啊!
赢嵇大概是知道李阔在侧的,因此他的目光总频繁地看过去,时而叹息,时而……
“太子这是?”,刘执不解,出声问询。
赢嵇努努嘴,刘执才看到了李阔的身影,“首辅大人这是?”
“唉”,赢嵇长叹,“李首辅也是一个苦命人啊”
“此话何意?”
“长卿怕是不知道,李首辅在父皇尚在潜邸时,便是父皇知己好友,当年几位叔伯夺位,李首辅的家族却是站在了父皇的对立面”
“可他却是站在父皇这边,夺嫡无情,为了争取家族支持,李首辅孤身回了家族,却迟迟不归”
“父皇担忧寻觅而去,却遭遇了截杀,被敌人围困住,危机关头,李首辅终于赶到,带着父皇逃出了生天”
“父皇这才知晓,李首辅归家后,便被家族软禁起来,为的便是将父皇骗出长安”
“父皇登极后,秋后算账,这才知晓当年李首辅为了救他,将家族得罪狠了,李首辅一支已经尽皆被从家族除名”
“最狠的,是他的家人,除了幼子,也就是现在的魏侯李信外,遭遇匪祸,尽皆身死了”
刘执听着冷笑,“哪有这么巧的事?匪祸?怕是人祸吧”
赢嵇黯然点头,李阔对父皇的忠心,是他最艳羡的事情,又接着道,“最让人扼腕的,是李首辅进入军机处后,却传来了他被庞德公逐出师门的消息,无人知晓是为什么,也无人理解那是为何”
这是一桩悬案,除了庞德公出来解答,无人能够知晓。
而李阔自身,却不在乎自己为何被逐出师门,他一心,只想回返老师门下,对于其他,他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