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公入帝都,意味着荆楚接受了皇室的橄榄枝,自此重归大秦怀抱。
荆楚安,大秦内忧再减,皇帝大喜,能施展手脚的余地更加的大了。
当夜,皇帝设宴皇城,邀请庞德公,群臣共陪。
席宴上欢声笑语,歌舞携鸣,相好的大臣们相互推杯弄盏。
皇帝高坐于上首,庞德公坐于他右下首,太子赢嵇陪坐在他身侧,其次是首辅李阔,往下是内阁蔡邕和孟居易两位大臣。
内阁之下,便是六部几位尚书和一众属官。
皇帝左下首,空了一个席位,刚好和庞德公的位置相对,再往后,便是军机处白牧和王恬两位军机大臣和新任军机辅臣刘康。
三位军机处大臣之后,便是几位在长安的大将军和各个国公府的国公们了。
邺国公府的位置,却是没有陈设,刘执静坐于右边靠后之处,翰林院院正荀湛的身侧。
左侧的勋贵一脉代表们,刻意地不去看他,有愧是一面,怕经不住刺激又是一面。
皇家设宴,是最考究的,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对应什么样的位置。
皇室既然如此安排他的坐次,那便意味着,刘氏真正的成为了士族一员,皇家已经认可了。
席宴上,自然不缺年轻人,各家长辈都带上了自家最优秀的后辈,期望能得庞德公点评指教一二。
“众卿,来,与朕一起再敬庞祭酒一杯”,皇帝端起金樽,朗声开口。
群臣自是应从,“敬陛下,敬庞祭酒”
庞德公朝皇帝颔首,端起玉爵,“谢陛下”
众人陪着饮尽杯中酒,尽皆喜笑晏宴。
“今夜有酒,更有助兴歌舞,可硕儒在侧,却不能无诗词文章,众卿,可有谁借此赋诗一首啊”,皇帝一时来了兴致,面上红光满面的,异常的欢欣。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硕儒在座,都没有站出献丑的勇气。
“陛下,我大秦人才济济,朝气蓬勃,今夜在座的年轻俊彦不少,不若让他们即兴赋诗,得庞祭酒的硕儒余晖之熏陶”,孟居易出列躬身,既化解了尴尬,也为在座年轻人争取了机会。
群臣跟着点头,这个建议甚好,他们既不用出丑,也给自家子弟争取了机会,一举两得。
“嗯,爱卿此言大善”,皇帝赞许地开口,双目环视了席宴中一眼,出声道,“各家可有俊彦有此胆魄啊?”
“陛下,臣女愿意一试”,皇帝语音刚落,孟居易身后一身男儿装扮的孟昭姬便起身出列,朝皇帝躬身应答。
“哦,好……在座诸多男儿郎,却被朕的孟家女公子抢了先,哈哈……”,皇帝欢声说着,却让在座的男儿郎们都低下了头。
只有刘执意外,反而是一脸期待地看向孟昭姬。
“陛下,既是即兴赋诗,却不可无题,昭姬斗胆,请陛下命题”,她一下将这场即兴赋诗提升了难度,各家子弟面上都有些轻微变色。
皇帝沉吟颔首,“既是酒宴,那便以“酒”为题吧!”
“谢陛下”,孟昭姬躬身说完,沉吟了一下后,娓娓道来:
“秦皇骑虎游八极,
剑光照空天自碧。
……
劫灰飞尽古今平。
龙头泻酒邀酒星,
金槽琵琶夜枨枨。
……”
诗句吟完,浩然文气顷刻散开,有文道之花盛开,足有四十九朵。
“文道异相”,有大臣惊呼,想不到孟家女公子,文采和儒道修为都达到了这种程度了。
皇帝欢声,“好”,这首诗,是为他而作,他当然欢喜至极。
庞德公有些意外,又有些惋惜这名女子,若是男儿身,必能流芳后世。
“好诗”,刘执由衷赞叹,鼓起掌来。
孟昭姬转身看向他,盈盈一福,贝齿轻启,“谢长卿公子赞誉,只是昭姬此诗,还是比不上长卿公子的那首水调歌头”
刘执隔空还礼,“孟小姐自谦了,此诗磅宏大气,堪称巾帼之绝了”
孟昭姬微笑颔首,这才朝皇帝躬身,返回席位。
有她开头,席间儿郎们也抛下了颜面,争先恐后地站出,直至一位面朗目星的青年站出,场中才为之一静。
刘执双眼一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名青年,但却感受到了他的不同。
能让全场一静的,在诗文一道,唯有一人,三绝之一,诗绝荀令君。
刘执眼光扫向荀湛,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荀令君站出的刹那,闪过了一道精光。
“荀令君参见陛下,见过庞祭酒”
“嗯”,皇帝赞赏地点点头,眼带期待地看着他。
庞德公也是轻笑着,微微朝他颔首。
他爷爷是翰林院院正,父亲是工部左侍郎荀真,今夜,他正是坐在他父亲身侧,所以荀湛的身侧,只有刘执一人。
可荀令君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所有人茫然起来,“请陛下赎罪”
为何赎罪?
可接下来,所有人都懂了。
只见他缓步上前,走近了内阁大臣蔡邕的身前,大气一拜,“在下有一词,请蔡家小姐品鉴”
这么大胆?
刘执心间燃起熊熊的八卦大火,这两人该不会有着什么故事吧!
可蔡家小姐不是已经许配给了河东卫阀了吗?
刘执眼光飘移,看向了刑部右侍郎卫商,蔡文姬的未婚夫,正是他的次子,卫仲。
这当作人家未来公公的面泡人家儿媳妇,真的好吗?
果然,席宴上的荀氏几人都变了脸色,卫商的老脸更是能滴出水来了。
蔡文姬却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坦荡道,“荀世兄相邀,文姬自然不可拒绝,请”
场中众人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这明显是男有情,女无意。
荀令君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是亲切如故,却已是将他拒之千里。
他张口,轻声吟唱,“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音落,却无文道之花盛开,只是浩然气席卷,空间一阵涟漪滚动,这首词被烙印在了半空。
文章自显,宗师之才。
蔡邕有些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无人叫好,场中照常寂静。
刘执撇眉,目光扫过场中,借着酒劲高呼道,“好词”
他的叫好声,无疑于平地惊雷,惹得众人惊愕无比。
荀令君看向他,感激地微微点头,他知道他的举动,已让皇帝不喜。
皇帝和庞德公面色看不出异色,依旧平静。
蔡文姬却是走出,“荀世兄诗词称绝,只是文姬才疏,实在品鉴不来,请你原谅”
品鉴不来,便是无视之意,她虽是委婉告知,却也在借此向在座众人证明,她未曾在意过荀令君对她的情。
所有人都听懂了,卫商面上浮现出满意之色,荀湛和荀真面上却是青红一片,既羞又怒,而蔡邕,却是轻轻地叹息,蔡文姬此语,已彻底将蔡荀两家推上了对立面。
此事,虽与刘执无关,可他此时酒意上涌,心间生起了怒火,你可以拒绝一个男人的真心,但你不能当众折辱于人吧!
他突兀地站起身,面色间全是恼怒,让所有人都再度惊愕。
“蔡小姐书香门第,这般折辱于人,真的好吗?”,出声既是诘问,让几个当事人都有些发愣。
“真情无价,你可以拒绝,也可以无视,但如此当众作为,仗着荀世兄的感情如此放肆,在长卿看来,你才名虽可,可品德却是让人怀疑了”,这话很重,蔡文姬当众变了脸色,就连蔡邕面色也是一凝。
场中众人,尽皆震惊,就连皇帝和庞德公也是眼睑一眺。
可这还没完,刘执的话语继续响起,却是朝着荀令君喝声,“还有你”
荀令君有些傻眼,你不是在帮我说话吗?吼我干嘛?
“你说你不是眼瞎吗?此般女子就值得你如此君前失仪了?你对得起你爷爷和父亲的期许吗?对得起陛下对你的赞赏吗?”
荀令君惭愧地低下头,蔡文姬的话语,无疑是一盆凉水,浇醒了他。
可刘执接下来的话语,却又让人惊愕了。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
刘康本来在看孙子大耍威风,闻听此言却是直接暴起,皇帝的赞赏和长辈的期许,你这混小子竟然说不重要?
“别拉我,老子要去抽死这龟孙”
白牧这么会放开,他们长辈不下场,那就是年轻人的事,若是下场了,性质可就变了。
这时刘执接着道,“最重要的是,你竟然没有向我看齐”
看齐啥?荀令君真的傻眼了。
“你看,我媳妇美娘,多么的善解人意,多么的温柔可人,多么的品德高尚……再看看你,眼睛瞎到何种地步了,啧啧……亏得人家没看上你,这一点你还真得感谢一下人家,不然你真娶了回去,不是有辱名声,败坏家门吗”
蔡文姬羞愤欲死,面颊涨得通红,身躯都在激烈地颤抖。
“嘭”,一尊酒杯疾射,刘执满门随之绽放血光。
“嘭”,他一下栽倒在地,已经昏迷过去。
“小王八蛋,撒酒疯撒到陛下跟前来了”,酒杯自然是刘康丢过来的,他人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陛下赎罪,孽孙君前失仪,绕了陛下酒宴”
太子却是慌了,急忙起身,“父皇,刘舍人酒后失言,请您赎罪”
皇帝面色淡漠,眼睑却是看向了庞德公。
庞德公轻轻一笑,“真性情,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