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
太子赢嵇满面疲累,批阅各地上报的批文,此时夜已深,唯有烛火与他相伴。
“哐”,殿门被推开,寒风侵袭,火烛一阵摇曳。
“殿下”,成隆走近前,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太子看了他一眼,继续批阅。
“殿下,喝点热汤吧”,成隆有些心疼自家主子。
太子放下朱笔,接过成隆手里的热汤,“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军机处是哪位大人当值?”
“是刘国公刘老大人”
太子喝了两口热汤,“可有新呈上的折子?”
“西海总督胡惟庸奏报内阁,西海物资大半支援前线,被陛下就地取用,如今入冬,百姓日子过得清苦,请朝廷派粮呢”
太子眉头渐渐撇起,帝国存粮一直丰硕,各地府库更是充盈,只是大战开启后大半调入了前线,市面上粮食出现了奇缺的状况。
“内阁几位大人做何应对?”
“这……”,成隆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支支吾吾做甚?说”
“殿下,因为陛下下旨,各地粮秣优先供应前线大军,各地府库都已见底,所以内阁目前根本无粮可派”
“无粮?”,太子惊愕,以大秦的富庶,怎可能出现如此状况。
随即他又想明白了,各地送往前线的粮食充裕,只是运送途中受到袭扰,折损便占了大半,送到西域前线军中的根本不多。
为了保证前线供应不出问题,朝廷不得不加大对前线粮食的输送,以损保量。
可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导致各地府库存粮见了底。
“市面上粮价可下跌了?”,府库无粮,只能从市场上收购了?
“因为殿下下令平抑物价,各地粮价也都有所下跌,可市面上,却是突然没有粮食了”
“放肆”,太子变色,“粮乃大秦之根基,这些轻贱商贾欲要乱我大秦吗?”,这是那些商贾联合起来,反抗他平抑物价的手段。
成隆深躬,不敢再搭话。
“殿下,内阁孟大人求见”,门外,有禁卫抱拳躬身。
太子收拾起神色,“请孟大人进来”
“是”
孟居易走进大殿,“殿下,臣有事叨扰”
“给孟大人看坐”,太子朝成隆吩咐,“是”,成隆应声,从旁边搬来了一张凳子。
孟居易躬身,“谢殿下”
“孟大人,可是遇到了难事?”
“殿下,西海缺粮,内阁不敢擅专,特来问计殿下”
太子神色自若,“内阁可是有了计较?”
孟居易点头,“殿下,内阁商议,就近募集,从湘蜀两地拨粮”
“可”,太子应允,并不主动提起市面无粮之事。
孟居易也没有提及,“只是此事,内阁还需殿下的一道手令”
“何手令?”
“湘蜀粮秣,以朝廷名义征用,来年开春再还新粮,万石借用粮秣,可开具一万二千石契约”
太子沉吟了半刻,也只能如此了,如今粮价虽已平复下去,可依旧是常时的三倍,那多出的两千石,便是一种补偿了。
战争财,历来都是暴富的不二手段,高门豪族存粮不少,都想在此时大发一笔呢!
湘蜀之地,虽有士族,但一直远离统治中心,对帝国的影响力一直不大,换句话说,湘蜀势力不大,相对于其他地方,要更好欺负一些。
而且,被大秦太子的名义以征用,那也是一种表忠心的途径,若是谋划得当,还可趁机争取,加大湘蜀的政治影响力。
帝国此时虽有隐忧,却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为了瓜分西域十六国这一个大蛋糕,各地势力互相竞争,不断为家族和自身争取最大资本。
刘氏内部,不可避免的,也出现了请求出兵的声音。
对于此事,刘执很恼火。
刘氏入主荆楚,根基尚还不稳,加上他那一次屠戮,现今表面上根本无力抽调人手西进。
皇室对刘氏的忌惮,虽有减弱,却并不曾完全消失,因此刘氏而今的首要,便是藏拙,只能暗中发展。
若是突然表现出强大的号召力和势力,只有一种下场:皇帝东归之日,刘氏要么被再次改封,要么迎来又一次灭门之祸。
而且,他如今根本无法兼顾家族,虽是长安护卫上将,实权却大半被架空,仅有一个名头,每一日却都是谨小慎微的。
他的副将不是别人,正是根正苗红的东宫潜邸之臣,武安国。
他对长安的作用,从来都只有一个,节制雁门黑甲军,震慑天下对帝都生起窥视的人心。
因此,对于长安军权,他并不能真的去掌,太子虽然信任他,可皇帝,却留了一个人在长安——冉闵。
冉闵的作用,便是镇压一切逆乱,消弭一切灾祸苗头,而且,他享有皇帝赋予的先斩后奏之权,虽在长安,却不受太子节制。
他对于刘执的防备,那是浓郁到了极致,刘执在长安的这些时日,所行之事,他都会过目。
刘执有一种预感,长安军权,只要他敢伸手,冉闵绝对会辣手无情,将他击杀。
所以,他每行一事,都必然三思,从不轻易碰触皇帝的敏感地带,分寸拿捏得很好。
为了“尽忠职守”,除非太子召见,否则他从不离开军营驻地,自己的身影,始终保持在冉闵和皇帝眼线的视线范围内。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无关乎什么胆量和勇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你就得忍。
什么一怒血染天下,那都是空想中的事情,赢氏独霸天下几百年,统治权利根深蒂固,民心归附,兵锋更是无敌。
别看他如今手掌三十万黑甲军,若是失去了民心和名声,不说他的刀能挥到何处,就是能不能拔得出来那都是一个问题。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一直被视为尽忠之言,可在他看来,这更是一种无奈。
君权至上,镇压一切,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能俯首认命。
长安这段时间的生活,刘执过得无比压抑,他抗拒,不忿,也想过反抗,他是一个现代人,爱国那是必须的,但对于什么忠君思想,他是不买账的。
只是世事无奈,统治阶级孵化的封建思想,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反抗得了的。
手中无刀,命不由己。
可等他手中有刀了,他却绝望地发现,他也只能任人摆设。
时不予我,注定只能命如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