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利用还书的借口又可以见到廖幸儿,但程逍遥没有立刻去还。才不到一天时间,你要是说你把诗集看完倒还勉强,可那几千页的《大武史籍,哪怕不眠不休地读也要读好多天吧!
现在去还书,纯属自讨没趣。
侯爷伯父从京城赶回来,还要两三天时间。
闲来无事,程逍遥便起了个大早,换上了干净利落的短装,开始执行自己的健身计划。这个身体常年处于亚健康状态,加之刚受过大伤,实在是太菜了。因此必须得赶在和幸儿妹妹成亲前练壮实,否则真男人咋做?
伤还没好全,程逍遥不敢太过折腾,所以选择了慢跑。好在侯府院子大,跑上一圈,差不多要花两刻钟,运动时间和运动量不多不少,刚刚好。
跑完,又回房去继续消化那本《大武史籍,倒也过得不算无聊。
连续三天,他都是如此。
三天里,老爷子廖崇甫散步的时候,倒也过来看过,一听下人说少爷这几天都在认认真真地看书,不由得有些意外。驻足片刻,也没去打扰便笑盈盈地捋着胡子走了。
三天里,廖幸儿小花园里的那株寒兰开放了,这几天,她除了每天读书写字,就是精心照顾那些兰花。寒兰绽放,或许是最近唯一一件令她高兴的事情。
据护卫报禀,侯爷廖元文的马车已经进入南文封地,傍晚时分就能回府。
为了给他接风洗尘,老爷子特命膳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特意嘱咐程逍遥和廖幸儿务必参加。
自从程逍遥醒来,廖幸儿和他就没再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这些老爷子都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明白的很。正好,趁着给儿子接风洗尘的机会,让俩小辈聚在眼前,他看着也舒坦。
天色开始灰暗的时候,侯府外传来了隆隆的马车声。
南文侯廖元文,回来了。
他四十出头,身材并不魁梧但很匀称,和老侯爷一样,长着一张儒雅方正的脸庞,浓眉鹰目,高鼻梁,阔嘴唇,留着一撮山羊胡,既有侯爷威严的姿态,又透着博学大儒的文士气息。
回到府上,他不顾舟车劳顿,便要差人去给各州州牧传令,让他们速速赶来侯府大殿议事。不过还没等他吩咐下去,就被老爷子拦了下来。最终,议事时间改成了次日上午。
饭桌上,廖元文基本上没动筷子,稍微过问了一下程逍遥的伤势,听闻情况还可以便再也不多言,脸上挂着明显的焦虑。程逍遥见势不妙,也不主动开腔,只顾埋头扒饭。廖幸儿浅尝辄止,吃了一丁点东西便要起身离席。
这时候,本就压着火气的老爷子怒了,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你们这是要什么!真是嫌我活太久,要把我气死不成?”
一听老爷子说得这么严重,廖元文急忙赔着笑脸,和气道:“爹!您消消气!我确实是吃不下去。”
“那你呢?”老爷子又怒目转向程逍遥。
程逍遥赶紧扒拉了两大口,道:“爷爷……孙儿吃得下。”
老爷子没管他,随即瞟了一眼廖幸儿,没说话。廖幸儿轻咬着樱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只是脸色有些委屈。
“元文,趁着两个小辈都在,你说说,他俩的婚事,陛下到底圣意如何?”
老爷子沉着目光,看着廖元文问道。
廖元文叹了口气,回道:“朝堂之上,陛下没有当众表态,但在我离京之前,倒是差人传了口谕。”
“说什么?”
老爷子问道。
“陛下说……说幸儿贵为郡主,不可委屈。”
廖元文说话间,忽然看了一眼程逍遥。
这一眼,看得程逍遥背心发凉。
好你个皇帝老儿,听你这话的意思,幸儿妹妹嫁给我,是委屈了!?
他心中愤愤然,不过换位思考,觉得皇帝老儿的话好像又没错,人家廖幸儿有才有貌有地位,自己有啥?除了长得帅,真是一无是处……
好吧,新形象还没树立起来之前,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选择。
老爷子揣摩了一番,意味深长地笑道:“果然,有人已经给陛下吹过耳旁风了。”
闻言,廖元文警觉问道:“爹,您说,会不会是东陵侯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廖崇甫抬手打断,“慎言!”
一听到东陵侯,程逍遥偷偷瞄了瞄侯爷伯父,心道,不会真被自己猜中了吧?
但这种情况之下,他是不敢贸然开口的。
无凭无据就等于信口雌黄,沉默是金,大道理也。
廖崇甫思付了片刻,冷冷道:“若真是如此,那边……咱们算是彻底得罪了!”
闻言,廖元文脸上的焦虑又增加了几分。
“所以,我一直担心,若是他们借机刁难……咱们明年的盐铁可就……”
他轻叹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极有可能,你得早做打算才是!”
廖崇甫很认同儿子的话,当即提醒道。
武朝人大多都知道,东陵侯的封地,盛产两样东西,一是盐巴,二是铁矿。整个武朝,几乎七成的盐铁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而这两样东西,南文侯封地虽也有产出,但少得可怜,所以每年仅是向东陵侯买盐铁,就要花费巨资。
在这个时代,盐铁看似普通,实则关乎民生社稷。盐巴,是生活必须品,不吃就会体虚乏力。铁,则是军队装备的主要原材料。将士的刀枪剑戟,头盔铠甲,没有一样离得了铁。因此,倘若一个国家缺铁少盐,那肯定气数不长的。换而言之,南文侯府若是无法得到足够的盐和铁,后果将会多么严重,可想而知。
程逍遥很庆幸,得亏这几天都在消化《大武史籍,要不然根本听不懂他俩在讲些什么。
“幸儿,你也听到了,你觉得你爹拒绝南文侯的联姻,值么?”
老爷子忽然看向廖幸儿,问道。
他很清楚,自己这孙女虽是女儿家,但从小就浸润书香,人也聪慧,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地。
廖幸儿怔了怔,悄悄看了一眼廖元文,便眼眶泛红道:“值。”
老爷子没作评论,又看着程逍遥,道:“你小子觉得呢?”
程逍遥一愣,值么?不值!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试想,万一东陵侯当真在盐铁上向南文侯府发难,南文侯府绝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凡事不能想得太过简单了。这几天读《大武史籍,他就有个疑惑,东陵侯的势力,这些年发展太迅猛,几乎快要和南文侯、西海侯加起来差不多了,为什么皇帝老儿从来没过问过?
难道就不怕某一天,东陵侯不再满足当侯爷,动了其他心思?因此他猜想,如果这皇帝老儿不是昏君,那肯定是心里有数的。至于是不是早有防备,会不会干点什么,那就没法猜了。
既然老爷子现在问起,程逍遥也不打算装作无知。
自己从小到大都在侯府生活,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以后还会娶人家唯一的孙女,那也算是一家人了,这会既然有想法,那还藏着掖着干啥?说就是了!不管对不对,至少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再说了,得罪东陵侯的直接原因,是因为自己与廖幸儿的婚约。
更何况,不是要重塑形象么,这就是个机会啊!
于是,他想了想,摇头道:“回爷爷,孙儿觉得,得罪了东陵侯,无疑是赌上了南文侯府的未来,代价确实有点太大了。”
闻言,廖崇甫和廖元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讶异神色。廖幸儿也抬起了头来,美眸忽闪,似乎还想听他继续解释。
“但我觉得,伯父您做得对,拒绝南文侯,值!”程逍遥忽然又话锋斗转。
“继续说。”
廖元文急切道。
程逍遥点点头,道:“如今的东陵侯,一家独大,毫不客气地说,他们几乎掌控了整个武朝财力、兵力的一半,他们看似风头正劲,我却认为是危险重重。试问伯父,如果您是当今陛下,您愿意看到这种情况么?”
廖元文听罢,神色一紧,缓缓摇了摇头。
程逍遥微微一笑,接着道:“所以说,您拒绝东陵侯是明智的。如果没有拒绝,那个别有心人会不会暗自揣测,这东陵侯府和南文侯府强强联合,意欲何为呢?陛下听到了,又会怎么想呢?”
这些话说出来,不仅廖元文已是气息急促,就连老爷子都露出了些许惊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