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徐咏之对小贵说。
喳喳灰带的消息回来了。
田蔻蔻在信中说,段美美在她家,准备学一个月手艺再回来。
“美美没事,她会很快回来的。”徐咏之说。
“你是在赶我么?”小贵问徐咏之,“她就算回来,我难道不能在这里吗?”
徐咏之看看小贵,抚摸着她的头发。
“让你回来,你不肯回来,不能留下的话,那最好就早点走。”徐咏之说。
“你还在赌气。”小贵说。
“不是赌气,李煜的孩子,应该快要生了吧。”
这一下提醒,小贵恍然大悟,她这次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周娥皇预计的产期,也就是这三四天,熊世海大包大揽,说一定是个男丁。
徐咏之心里有个日历,他盯着南唐的动向呢。
小贵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因为徐咏之没有在感情用事;一方面又觉得非常失落,因为他的心思,好像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李连翘和李煜,到底是什么关系?”徐咏之问。
“你问这个,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小贵反问他。
徐咏之叹了一口气:“你在怀疑什么,担心我跟李连翘还会旧情复燃么?”
“我不知道女巫的控制力到底有多厉害。”小贵说。
“回答我的问题吧,小贵,然后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徐咏之说。
“他们曾经是情人关系,现在,偶尔会有一两次**上的交流。”小贵想到那次李连翘迷倒自己,然后“以身相代”的事情。
“嗯,”徐咏之思考了一下,“那你要保护好小皇子了。”
“?”
“李煜的儿子。”徐咏之说。
“为什么呢?”小贵问。
“李煜倘若和李连翘真是兄妹相待,这个小皇子不会有危险。如果他俩有别的关系,这个孩子会被李连翘所嫉妒,这个女人对所有她得到过的男人都有最恐怖的控制欲,即使对方是皇帝,她也可能会想一些办法。”徐咏之说。
小贵点头称是,但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
“公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觉得李连翘太恐怖了,其实这个女人对李煜,也许根本没有用那么多的心,李连翘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伤害李煜的孩子,又有何用呢?”
不过她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来。
“我让一尊叔用传送术送你回金陵,这样能快一点,”徐咏之说,“我担心的是,李连翘现在已经回去准备什么阴谋了。”
“哎呀,你想太多了,她是不敢对李煜怎么样的。”小贵说。
“是,但你要保护的,应该是周娥皇吧,”徐咏之说。“一个女子产后死掉,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以无痕无迹的。”
小贵明白了,心里泛上来了一股凉意。
“这个给你。”徐咏之拿出了一个锦盒。
“这是什么?”
“一对和田玉的镯子,和一对和田玉的长命锁,给皇子的礼物。”徐咏之说。
“为什么要一对儿?”
“万一生下两个孩子怎么办?”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有备份冗余,就有回转余地。”徐咏之说。
小贵拿着盒子,到院子里去牵马。
霍一尊在楼下等着她了。
“万事小心!”徐咏之叫道。
小贵对他挥挥手。
“你也是。”
“实在不行,就先动手!”徐咏之又补了一句。
小贵回到画室,赶紧换了一身礼服,带着礼物进宫,临出门之前,她把案头的茶叶盒拿上了。
李煜在产房外的门廊下坐着,周娥皇正在忍受着生产的阵痛。
根据许许多多古老的规则和迷信,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进去陪着妻子生产。
“小贵!你来得正好,进去问问,到底皇后怎么样了。”李煜看到小贵,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贵正要搭腔,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回话道:
“陛下,真的要放这个敌人进去看皇后吗?”
我们无所不在的长公主李连翘殿下出现在了旁边。
“阿姐,你悄无声息突然开口,吓了朕一跳。”
“皇帝哥哥,别忘了这位昭仪,也是一个男身,她进产房,冲撞了红煞,小皇子可就危险了……”李连翘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理由。
“哎?这个朕还真没有想到,那你们就陪朕一起在这里候着吧。”
李煜没说让李连翘进去,李连翘却要自告奋勇。
“不如让我进去看看,也许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李连翘说。
李煜心里不愿意,因为他知道周娥皇不喜欢李连翘,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一个好理由来反对。
“长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我看这产房前后为了避祟,也放了不少的道符,长公主虽然在宫中多年,但毕竟是个女巫,倘若冲撞了神仙……”小贵说。
“对对对,阿姐还是坐下吧,那谁,梁五成,给我们拿茶具来。”李煜如蒙大赦。
“真是笑话,我是山鬼女巫,山鬼娘娘是江南的正神,怎么会冲撞神仙?”李连翘对小贵横眉怒对。
“长公主殿下,我是龙虎山的弟子,神仙怎么想,我可能比你要清楚。”小贵反唇相讥。
“没错,道家的事儿,还是得听龙虎山的,你们桃花源管的是神秘世界的事。”李煜帮着打圆场。
就是现在,再给她一下!
小贵嗅了嗅李连翘的衣服。
“再说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这山鬼娘娘的女巫,怎么身上还会有黄河的沙土味儿?”
这一下李连翘就把伤心事全都想起来了。
“皇帝哥哥!这个恶女人几次在东京城动手阻挠我的情报工作,甚至和宋人勾结!”李连翘恶人先告状。
“长公主说清楚,我和哪个宋人勾结?”
“敌将徐矜!”
“陛下,臣妾奉旨在汴梁维护唐宋关系,是有任务在身,徐矜是我的师兄,还是禁军将领,又是赵皇帝的心腹,和他有往来很正常啊!”
“阿姐,小贵说的没错啊。”李煜说。
“反倒是在这个过程中,长公主多次拆台,几乎把两国推向了开战的边缘……”小贵趁机反戈一击。
“姓桂的,我是陛下钦定的大唐情报官。”
“这也是真的。”李煜挠了挠头。
“长公主,我姓夏,你可以叫我夏昭仪,或者小贵,但我不是姓桂的。”
“皇帝哥哥,这次我有重大消息禀报!”李连翘嚷道。
“第一,晋王赵光义已经成了我的裙下之臣……”
这件事并不光彩,所以就连梁五成拿茶具过来,听了都微微皱眉。
“阿姐,朕要的是情报,不是**关系。”李煜也觉得太过了。
“那夏小贵你和徐矜睡觉又是怎么回事?”
李煜皱起眉头来了。
一方面,他听说小贵和徐矜的关系,有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她是从小跟着徐矜一起长大的书童,要有也早就该有了;另一方面,李连翘的不体面,让南唐宫廷变得像个市井。
“第二,我查到了徐矜这个烂人的身世……”
李连翘一脸欲擒故纵的表情,看着小贵,想要好好享受一下折磨她的快乐。
没想到小贵一点都没有吃惊,而是非常淡定。
她和徐咏之讨论过身世的问题,结论是,这件事对李煜来说,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震动。
李煜无论发现徐咏之是自己的弟弟,或者是自己的侄子,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李煜的大位已经坐稳。
而赵匡胤就算再疼徐咏之这个干兄弟,也不会派大军送他去南唐复国称王——大宋的战略很清晰,南唐早晚就是宋的州郡,而不是另外一国,无论是一宋一唐,或者两个宋朝的阴谋,都是必然失败的。
所以,李煜根本不在乎徐咏之的身世。
“喝什么?”李煜眼睛上挂着大黑圈,周娥皇昨晚开始腹痛,他一直没有睡好。
“团龙饼?还是点茶?”
“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妾还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带了一点自己做的茶,请陛下指教一下。”
李连翘关于徐矜身世的大秘密,生生就被晾在这里干着了。
徐矜的事儿,由小贵说,李煜不光会听,还会竖起耳朵听,那是情敌的感觉。
但是李连翘说,感觉就完全是一个远方低级军官的故事。
“我在潭州住的时候,喝过君山一带茶农自己做的炒青,纯用铁锅炒干的茶叶,觉得制作简便,味道也不错,来了金陵之后,偶尔就去了一次太湖的洞庭山,发现那里的茶叶似乎更适合做炒制。”
小贵去提水壶。
“还没放茶呢。”李煜说。
“这和团茶不同,先放水。”小贵轻轻把水壶提起来,烫了白瓷盖碗。
把水倒进冲进盖碗。
“要放茶叶吗?”李煜好奇地问。
“再等等,我用的是清明时节的叶子,比较娇嫩,温一点的水会更好,如果是谷雨时节的茶叶,那就尽情用滚水好了,那茶比较粗,解渴合适。”小贵轻声细语。
感觉水温合适,小贵用匙把茶叶投入。
门廊下一下子就充满了茶香。
“真香呐!”
梁五成都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李煜看看梁五成。
“奴才该死!”
“恕你无罪,朕也想说这句话呢。”
“陛下,洞庭山本地的茶农也会这么喝,他们称之为吓煞人香,怪有意思的。”小贵说。
书中代言,这款茶,就是今天人们喝的碧螺春。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青翠碧绿清香的茶。”李煜称赞道。
“自古的茶,都是要煮的,大叶、团饼,甚至添加香料,但是世界上有些好味道,未必要在一起,一个一个的,可能都是好人儿,但是凑在一起,可能永远也成不了局的。”小贵说。
这话似有所指。
李煜喝了茶。
“味道很好。”
“喝不出来。”李连翘一脸嫌弃。
“梁公公饮一杯?”小贵问。
“昭仪,奴才就是奴才,不能和主子共饮的,这廊下不能有奴才的杯子。”梁五成说。
“你还算晓事。”李煜冷冷笑道。
小贵往往会在这一刻看到一个不同的李煜,那个手握生杀之权的大皇帝。
“陛下,徐矜的身世,和皇家相关,不想听我说完吗?”李连翘又一次把话题拉回来。
“嗯,说吧。”
“请陛下先恕我无罪。”李连翘说。
总不能上来就说陛下你爸爸扒灰吧……
“好麻烦,说……”
李煜的话还没说完,殿门开了,一个小宫女兴冲冲地跑出来。
“恭喜陛下!皇子刚刚清洗干净了!”
李煜两眼发亮,放下了茶杯。
“甚好!甚好!”
这时又一位宫女跑出来,跪倒在地:
“回禀陛下,第二位皇子也诞生了!”
李煜一下子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双胞胎,一下就是两个儿子。
小贵突然觉得徐咏之真是料事如神。
幸好是两份礼物。
“恭喜陛下!”梁五成说。
“两位皇子的次序万万不可以弄错,谁是长子,谁是次子,现在就要做下记号!”小贵吩咐两个宫女。
皇后现在不能理事,这事就要她这个昭仪来做主。
“对对对,小贵你想得好周到!”李煜忙不迭地夸小贵。
李连翘的“大秘密”又一次被打断,在一旁静静地喝下了凉茶,冷冷地看着这帮兴高采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