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皱巴巴的。
这就是新生儿的样子,不是什么粉嘟嘟的,那还得过几天。
丑丑的。
当然了,孩子他爸不这么想。
李煜看看两个儿子,喜上眉梢。
“哪个是老大?”
“蓝色襁褓的。”
“光靠被子不行,万一被换了就麻烦了。”小贵说。
她要来了剪刀,把老二的胎发剪短了。
“现在不会弄错了。”
“让姑姑抱抱。”李连翘看着两个孩子,也忍不住伸手去抱。
咱们实话实说,这个动作没有任何阴谋。
李连翘虽然狠毒,但毕竟也是一个女子,她也会有那种对孩子的疼爱怜悯之情。
小贵伸手就按住了她的手。
“我们出去吧,让他们夫妻俩说说话。”
这是小贵第一次和李连翘“我们”。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小贵是名义上的妾,李连翘是不明不白的姐妹,人家皇上和皇后,才是正经的夫妻。
李连翘忍了忍,没有发作。
两人走出门外,回到门廊下。
“你就这么防着我是吗?你怕什么,怕我伤了这两个孩子?”李连翘说。
“长公主,你想多了。”小贵带着浅浅的微笑,冷冷地说。
“看看我的手,难道还会藏着针吗?”李连翘伸出手来。
小贵看着李连翘的那双手,又瘦又硬。
当年徐咏之就曾经说过,江湖相士眼中,女人长这样的手会很有钱,还会爱抓权。
“你是女巫,你要在手上做花样,我怎么出手快都来不及的。”小贵轻声说。
“我要杀你,现在也能杀,你手上连剑都没有。”李连翘说。
“你可以试试看。”小贵顺手抄起一个茶壶。
“昭仪!”梁五成赔着笑脸,“那个壶一千贯,饶了奴才吧。”
气氛稍微缓和的时候,皇后的贴身宫女云鬓出来了。
“长公主、昭仪,皇后娘娘请两位进房说话。”
李连翘瞪了小贵一眼,进屋去了,小贵也跟在后面进来。
“娘娘身体如何?”小贵轻声说。
“还好,就是觉得好累。”
“一定是饿的,但也不能进太多膳食。”小贵说。
“熊世海也是这么说的,我吃了东西了。”周娥皇微笑着说。
“朕跟皇后商量了一下,希望这两个皇子,都能够有过人的本事。”李煜说。
“陛下和娘娘音律、绘画、文采都是极好的,两位皇子必然都是一流的雅士。”小贵说。
“但是他们是皇子,做雅士是不够的。”李煜站起来,踱着步。
“陛下的意思是?”小贵想起周娥皇拜托自己教孩子武功的事情了。
“朕把两个皇子交给昭仪和长公主教导,我想长公主教智谋和理国,而昭仪教皇子剑术,如何?”李煜说。
小贵脑中轰地一声:“这种坏人教孩子智谋,那肯定教出两个大损鸟儿来,南唐就算是完了。”
她正要开口反驳,李连翘却先开了口。
“这教出来的好学生,算是谁的呢?”
李煜看看周娥皇,干笑了几声。
“一人教一个,”李连翘说,“教全科。”
“你能教皇子武功吗?”小贵问。
“那你能教皇子巫术吗?”李连翘说。
“偏科的问题怎么解决?”小贵问。
“不会可以请人,你如果有面子请来陈抟老祖、王母娘娘教这个孩子,我都没有意见。”李连翘说。
“好,那就是我们各自做一个孩子的班主任,给孩子准备各科的老师,对吧。”小贵说。
“没错!”李连翘说。
“这期间,公平竞争,不许伤害对方的孩子,你答应吗?”小贵说。
“我是两个孩子的姑姑,反倒是你,相当可疑啊!”李连翘说。
“那就说定了。”李煜说道。
“我说的比赛方式,那孩子就可以让你挑。”李连翘说。
“我要大皇子。”小贵说。
嫡长子是君,哪怕只晚了一刻钟,次子也是臣,如果一定要让李连翘把一个孩子教成坏人,那只好牺牲次子了。
“很好,我还真的喜欢弟弟呢。”李连翘瞟着李煜。
“就这么定了,教育从三岁生日那天开始!”李煜说。
周娥皇起身要对两个人致谢,李连翘行了个礼,告退出去了。
“这人好无礼。”小贵对周娥皇说。
“陛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主意?”小贵问李煜。
“这是皇后的主意。”李煜说。
“长公主虽然做事狠辣,但有她自己的骄傲,把孩子交给她,她反而会认真和小贵竞争,这几年里,孩子都会是安全的。”周娥皇说。
“臣妾就担心她为了赢,会对大皇子下手。”小贵说。
“这点放心,势均力敌的时候,她会享受赢的快感。”李煜说。
“好吧,”小贵说,“陛下和长公主相交多年,也许比臣妾更了解,就臣妾而言,在任何方面都无法信任长公主。”
“我不奢求你能和她和好。”李煜说。
“不是和好,我只能保证在金陵城里不会杀她。”小贵说。
李煜愣了一下。
“好刚的姑娘。”周娥皇笑道。
李煜也跟着周娥皇笑了。
天下的事情,如果说说笑笑就能解决了该多好!
怎么可能呢?
“他们刚才还是兄弟,现在已经是对手了,长公主是制造不和和流血的女神,陛下,您是明白的。”
有那么一瞬,李煜确实想到了文献太子和皇叔那惨烈的夺位之战,那后面的力量就是李连翘。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登上大宝,有李连翘的大功劳,长公主已经有了一切,她和自己是一个共同体了。
李煜给大皇子起名仲寓,二皇子起名仲宣,各自安排了乳母和照顾的人手,都是自己和周娥皇信任的心腹人。
“皇后好好休息,朕先回去了。”李煜说。
“今晚让昭仪留在宫里陪陛下吧。”周娥皇提议。
“梁五成,安排昭仪侍寝。”李煜吩咐。
银釭红烛点上之后,李煜坐在灯下盯着小贵,目不转睛。
小贵看得出,这不是事关肉欲的目光,他在讯问自己。
“现在由你告诉我,徐矜的身世是怎么回事。”李煜说。
“陛下怎么不让长公主直接说了?”小贵问。
“要时不时地打打这女人的气焰,她那么得意地说你师兄的秘密,你又如何自处呢?”李煜说。
“谢陛下。”小贵行了个礼。
“说吧。”李煜说。
“陛下也要恕臣妾无罪。”
“一个一个的都什么毛病,恕你无罪!”
“我师娘,也就是徐公子的母亲,是文献太子的太子妃。”
“哦,是大哥的正妃”
“陛下见过?”
“见过,很美的女子,不过那时候我年纪太记不清了。”
“徐矜是我大哥李弘冀的儿子?”
“臣妾曾经以为是”
“其实呢?”
“长公主认为,徐公子的生父不是太子,而是先帝元宗。”小贵说。
“她有证据吗?”李煜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翻江倒海。
幸好没让李连翘把话说出来。
这没羞没臊的事情说出来,大家不得尴尬吗?
“长公主的理由是,文献太子不能人道。”小贵说。
“呸!”李煜啐了一口。
李煜啐的不是小贵,而是李连翘,他是皇子出身,不是草莽马上的皇帝,让他这么愤怒,不容易。
“这话也说得出口!”李煜吼道。
李煜对弘冀太子的看法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能够得到皇位,就是因为哥哥被废,他是哥哥塌台的直接受益人
另一方面,他从小就仰慕这位大哥,哥哥做事英雄果断,还会用兵打仗。
哥哥虽然被父亲看做是一个杀害叔父的逆子,但五代各国都有过类似的情况,弟弟一旦继承了哥哥的皇位,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哥哥的儿子们。
如果真的叔叔继承了皇位,恐怕李弘冀和李煜,都会被叔叔逮捕和杀害,这点来说,哥哥背着害死叔叔的骂名,其实救了他们兄弟。
但是无论怎样,让李连翘说自己的哥哥在那方面无能,都已经让李煜极其暴怒了,尤其是这种无能导向了另外一个结论,自己的父亲和嫂子生下了一个孩子他更觉得愤怒。
李连翘毁了父亲和哥哥的名声,也让自己蒙羞。
但是转念他又想到,如果这事是真的呢?
李连翘是父亲名义上的女儿,她和父亲的关系会不会也不同寻常?
如果她的话是真的,自己又如何立足在这宫廷上,去得意洋洋地发号施令呢?
李煜的心被一种巨大的羞耻擭住了。
“徐矜自己怎么想的?”
“徐公子不承认这些事情,他说,他的父亲是药商徐公知训。”小贵说。
“但是他不会巫术,不太可能是两个巫师的儿子。”李煜说。
“虽然很罕见,确实有可能。”小贵解释道。
“他如果是我的侄子,我会愿意用他做官。”李煜说。
“他已经是北宋的将领了。”小贵说。
“但如果是我的弟弟,那我就要杀了他。”李煜咬着牙说。
“为什么呢?”小贵问。
“这是一个无耻的结合。”李煜说。
小贵没有接话。
“真相到底是什么?”李煜问。
“李连翘说的话可能是假的,”小贵说,“她觉得自己特别美,不愿意和她有关系的男人都是残废,但确实有些男人,会拒绝长得好看的女人,如果不喜欢对方的话。”
“朕知道,但朕还想要证据,铁证”李煜非常痛苦。
“只有我师娘才能知道了,她已经被李连翘杀了。”小贵说。
“可恶。”李煜攥紧拳头。
“陛下为什么对先帝这么介意呢?也许他们有真的感情呢?”小贵说。
“没有!当然没有!”李煜愤怒至极。
“朕倦了,你自己睡吧。”他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小贵还没有弄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周娥皇是李璟看中的女子,后来指婚给了李煜。
李璟好音乐、歌舞,无数高官显贵的女儿,都被进到他的面前,他收下其中的一部分纳入后宫,也把一些女子指给自己的弟弟、儿子和侄子。
周娥皇就是这场选秀大赛的优胜者之一。
如果父亲真的曾经侵犯过曾经的嫂子,那他有没有可能也对自己的妻子有过什么举动?
周娥皇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为此李煜曾经召熊世海来问过。
熊世海见得很多,赶紧宽慰李煜。
“也有完璧的女子不落红的,第二夜落红的也有,到有孕了都不曾落红的女子,也是有的。”
这事李煜曾经猜忌过,但一直都不好说,一来周娥皇和他非常恩爱,二来怀疑自己的父亲,让他觉得怀疑人生。
但是李连翘提到父亲和文献太子妃的事,把这个伤疤一下子就揭开了。
李煜气冲冲地出门,招呼梁五成。
“备车,去长公主府!”
李连翘的卧室被李煜重重推开。
她满头珠翠,娇艳欲滴,却穿得很清凉,春天快要尽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一直在等你。”李连翘看着李煜。
“你这个混蛋!”李煜盯着李连翘。
“你家老爷子才是混蛋。”李连翘显然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
“天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李煜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都过去了,”李连翘说,“现在皇后是你的,她很爱你,两个孩子都是你的,不是别人的。”
李连翘什么时候夸过别的女人啊。
但是李煜听见妻子这么被李连翘夸,简直更想死了。
“别哭了,我也是你的,”李连翘轻轻抚摸着李煜的脸颊,“我当年一直没有让咱爸得手呢,我来替他补偿你”
李煜对着李连翘的嘴唇和脖子,用力亲了下去。
李连翘轻轻地哼着,引导着他的动作。
抱紧李连翘气喘吁吁的时候,李煜心里产生了一个坚决的念头。
他要杀了徐矜,毁灭这一切存在过的证据!
李连翘却在心里暗笑。
她在两次月事之间,她希望能够怀孕,生下一个皇子。
姓赵还是姓李,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