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咏之拄着长枪向龙旗走去。
这么多年的恬退隐忍,这么多年的做小伏低,没有带来任何的好处,也躲不开皇帝亲手扔来的明枪暗箭。
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步也都充满了力量。
小贵跟在他的身后,她知道一决胜负的时刻即将到来,如果徐咏之要动手,她也要把命扔进去,做徐咏之的妻子,这一天终究会来到的。
现在最紧张的不是别人,是赵光义面前的侍卫。
“徐矜!”
一个侍卫嚷道:“把武器放下!”
他指着的就是徐咏之手上的长枪。
徐咏之禁军枪王的名号不是盖的,即使是这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也知道徐咏之手上有枪的杀伤力。
“放下!”几个侍卫一起喝到。
“一扫就会都放倒了。”徐咏之暗想。
“我伤得挺重了,”徐咏之对几个侍卫说,“你们真的不许我拄根棍棒吗?”
侍卫们犹豫的时候,王继恩从赵光义身边走了过来,斥退了那几个人。
王继恩看看徐咏之。
“我的哥哥哎!”王继恩暗暗叫苦。
徐咏之的眼神完全变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臣子,那个一个野性难驯,无法无天的山字堂少爷的眼神回来了。
“王公公。”徐咏之看看王继恩。
“徐大人,官家宣你。”王继恩说。
王继恩完全不知道徐咏之要做什么、会做什么,他索性就把改换世界的权柄交在了徐咏之的手里。
但是他拦住了小贵,让小贵和徐咏之上千去快乐二打一,这就不对了。
“吴国夫人,您就不要上前了。”王继恩说。
小贵想要说句什么,王继恩伸手拦住了。
“他们是君臣,也是兄弟,他们有话,要让他们自己说。”王继恩轻声说。
徐咏之走到赵光义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赵光义看看他的狼狈相,还有点好笑,他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厄运将至,他看出徐咏之的眼神凌厉,但是看看王继恩拦下了小贵,身边还有潘美和几个名将,觉得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打下太原。”赵光义说。
这话说得太混蛋了。
潘美心里暗想:“官家哎官家,我觉得我就挺混蛋的了,您这句,比我狠多了。”
潘美是赵光义的忠犬,但他打仗是个门儿清的人。
给徐矜这么一支兵马,他打垮了无敌将军刘继业,已经创造了奇迹了,你还苛求他,说他没有攻城攻下来,这——过了。
徐咏之双眼失神,嘴唇上全是血口子,眼珠子通红。
“我的妻子死了。”徐咏之对赵光义说。
这是徐咏之给赵光义的最后一句台阶话,如果赵光义这会儿开口抚慰、封赏,可能还有回转余地。
赵光义心里暗暗一惊。
他确实刚刚知道,他一直都嫉妒徐咏之有两个妻子,对段美美一度有垂涎的意思,现在既然看见了小贵,那死的毫无疑问就是段美美了。
有那么一刻,他有一点惋惜,觉得这女人跟了徐矜可惜了,但是立刻,他就收敛了心神,既然自己没有得到这个女子,那死了就比和徐矜白头到老要强。
“这不我看吴国夫人还在那边吗?”赵二装傻。
徐咏之暗暗地攥紧了枪杆。
“我的妻子死了,”徐咏之又说了一遍,“你家娘们儿杀的。”
这句话太粗鄙了,简直就像是街头的男人们在争斗。
“大胆!”潘美叱责道。
“等等,”赵光义强装镇定,拦住潘美,“我让你再说一遍。”
“我的妻子段美美,战死了,”徐咏之说,“你家的娘们儿李连翘杀的。”
这句话说出来,赵光义真的是猝不及防。
这件事,李连翘确实没跟他商量过。
“怎么可能,贵妃在宫中足不出户……”赵光义说。
“徐大人,”潘美赶紧出来装一下好人,“乱军之中一定是认错了。”
“这是我妻子死前的遗言,她清楚是谁动的手。”徐咏之看都没看潘美——眼睛要盯着自己的目标——也就是赵光义。
“身受重伤的时候可能会看错,不要攀诬了无辜的人。”赵光义说。
“她不是无辜的人,是杀害我父母的人,你留下我的仇人,现在,你也是我的……”
徐咏之一拳挥出!
“仇人!”
他没想杀赵光义,不然直接一枪捅过去,大宋皇帝就此报销了。
这一拳,就是多年恩怨的总爆发。
潘美要去挡,哪里挡得住!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封在了赵光义的左眼上。
这眉骨上就绽放出了美丽的血花。
“哎呦!”赵二惨叫了一声。
徐咏之看了看,一只青紫的眼睛不好看。
于是就给大宋皇帝的右眼上也来了一拳。
这两拳把个太宗皇帝打得像一只貉子一样。
徐咏之把枪杆拿起来,对着皇帝身边的一群武官,哗啦扫了过去。
这一杆没有太多的力道,因为这些人跟自己,多少都有点交情。
这群人也乖觉,被枪杆一扫,哎呦哎呦都倒在了地下。
当然,也有需要教训一下的,比如潘美将军。
潘将军一看徐矜打了万岁爷,这还了得,拔刀就对徐咏之心口搠了过来。
“徐矜反了!”
徐矜调转枪杆,直接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这一下咸咸的血就下来了。
“嗷!”潘美一声哀嚎,徐咏之咣当一个窝心脚,把潘美踢躺在地下。
小贵那边给王继恩胃上也来了一拳,倒不是跟他有恩怨,而是打一下,日后算账的时候就有交代,王继恩倒在了地上,哎哎哎地叫唤着。
徐咏之拿起了潘美的佩刀,指着赵光义。
“二哥,哈哈哈,二哥!”他的声音里满是失望、讽刺和挖苦。
“你疯了!朕要灭你的满门。”赵光义说。
“老子的满门都不在你手上。”徐咏之说。
早就都算清了,认真论时,徐家还有赵二一个女儿呢。
徐咏之把刀放在赵光义的脖子上,小贵也过来了,拔剑守好徐咏之的后背方向。
“堂堂天子,整天玩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伎俩,你和大哥之间,差一百个李世民吧。”徐咏之说。
赵光义的脖子凉凉的,他害怕了。
“徐矜……朕……”
“嗯?”
“兄弟啊,我不该信那个娘们儿的话,这样,你把刀放下,我把她交给你,你要杀便杀,或者你娶了她,这不就算我还你一个老婆么……”
你看,赵二也可以江湖一把。
“呸!”小贵一口啐在赵二头上。
“杀你,脏我的刀。”徐咏之说。
“没事,相公,这是潘大人的刀。”小贵说。
虽然这么说,小贵知道,徐咏之不会杀赵二了,这么羞辱一番,已经是徐咏之的极限。
“现在是我的刀了,”徐咏之看看潘美,“潘大人没意见吧。”
潘大人捂着鼻子:“没意见……”
徐咏之把赵光义的御马玉花骢牵了过来。
他伸手给小贵,小贵轻轻一跃,就跳在了马屁股上坐好。
徐咏之看了看委顿在地的赵光义:
“要寻仇,来雁门关外找我,我随时奉陪!”
“不敢,不敢。”赵光义哆嗦着。
徐咏之看了看龙旗。
一把刀一收刀之间,就把旗杆斩断了。
众军远远地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龙旗突然折断,都是一声惊呼。
“是父亲!”徐宗谱在太原城上,心头一紧。
“那是我父亲徐咏之徐大人,求陛下接他进来。”徐宗谱对刘继元说。
“郭普,你的父亲是徐矜?”刘继元一脸惊讶。
“说来话长,请陛下开城救人。”徐宗谱说。
刘锐儿赶紧开口相求:“父皇!”
刘继元一时被弄得晕头转向。
“这到底是……那让徐将军坐筐上来……”
他的话音刚落,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说:“开城门。”
这声音虽然不大,语气里却有着特别大的权威。
不是别人,正是包扎清洗过之后,重新上城的无敌将军刘继业。
“徐矜是勇士,不能用筐来羞辱他。”
刘继业的意思很明白,刚才你用大筐羞辱了我。
“开城!”刘继元如芒在背,赶紧下令手下开城门。
“臣会预备兵马,做防备。”刘继业拱拱手下去了。
二人一马直奔太原城而来,眼见得城上的吊桥缓缓放下。
徐宗谱看见父亲显然没有停马等吊桥的意思,而是尽力驱马冲刺了起来。
那马直扑城外的空壕沟,这时徐咏之和夏小贵借着马的速度起跳,就像两只展开翅膀的信天翁。
在空中小贵踩了徐咏之的肩膀一下,倘若是平常人,在空中没法这样借力,但是龙虎山的轻身功夫,就有这样用力的法门。
城上的士兵和将官,都喝了一声彩。
小贵在城墙上寻了一个落脚点,把潘美的刀一刀砍进砖缝,双脚踩上刀柄,反身探手,一拉徐咏之。
徐咏之借了这一下力,提一口气,直接就跃上了城头,他随手拿起一支旗杆,向下一弹,小贵一拉旗杆,也是轻飘飘地直上了城墙。
这是两个人小时候的配合,时隔多年再用出来,仍然是非常默契。
“父亲!”徐宗谱过去给徐咏之请安。
“宗谱,你辛苦了。”徐咏之说。
徐宗谱敌营里煎熬了几个月,而今见到父亲,却是这样的一个场景,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这个时候城头上一道白光,出现了一道传送门,赵缇娅和巧姐出现在了城头上。
赵二没法灭徐咏之的“满门”了。
全家人在这里已经集全了。
现在最迷惑的人就是刘继元了,一来他才明白驸马郭普不简单,庆幸他家的人至少不是敌人;二来他也觉得尴尬,他一国之君,但是过来的人看起来都不太想理他。
想了半天,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徐咏之开口:
“亲家,朕是大汉皇帝,要不,把这几位亲戚,给我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