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来人世，你总说世界很残酷，

叫我留在原地，看看旧时风月，

可是你却没有来接我回去。

我想走向你，我想陪你走过整个世界，

路遇沧海桑田，留下雪月风花，

我的爱，和你的优雅，

足以让斯世美好。”

**

弱水下是浓墨般的黑暗，触不可及，且无计逃避。

云麒麟经常会在弱水上发出阵阵吼叫，苍凉恒久，掣破云天：这是它思念旭澈的声音。它叼着雪绒花低旋不止，羽翼下的风牵起了粼粼縠波，无限地涟漪。

毗莎奴站在绰绰光影下，指尖的火光一直没有熄灭。自从沉浸到黑夜里以后，她便总是很少说话，落落寡欢，目光幽静而哀婉，连洞口外的记忆碎片都无心观赏。

“旭澈，快到我身边来取暖吧，这夜怪寒冷的。”

“好的，毗莎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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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澈便站起身来，走到毗莎奴的身边汲取温暖。她的黑发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冗杂的叹息，不甚分明的悲伤弥漫着整个山洞。

沉默良久，光影摇曳中，毗莎奴转过脸问道：“旭澈，你饿不饿啊？”

旭澈头也不抬，只幽幽地回道：“不饿。”

毗莎奴闻言有些失神，目光涣散而游离，半晌过后，竟蓦地站起身来，咬了咬牙道：“我还是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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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便在旭澈的跟前点了个火堆，再把寒风拂出了洞外，这才放心地朝着山洞深处走去。洞里温暖如春，空气清新，孕育出了一个天然的食材宝库，不仅滋生着各种菌菇和蕨类，还繁衍出多种时令蔬菜，被毗莎奴打理得当，生机盎然。

毗莎奴经常会采摘一些蔬菜，掰碎了拌在一起，再倒点粗盐和胡椒粉，便可食用了。对于这道食物，旭澈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反感，只是纯粹用来填饱肚子而已。但是，这次毗莎奴打算换种吃法，便在地面上架了一口陶锅，生上篝火，烧熟了锅里的雪水，再把蔬菜逐一放将进去。

“旭澈，赶紧过来吃吧。”

“好。”

虽然不饿，旭澈依然没有抗拒。他在这里所能做的唯有顺从。

**

“把蔬菜烫孰就可以吃了。”毗莎奴看住他，耐心地叮嘱道，“吃的时候当心烫着嘴。”

旭澈并不搭话，低头只是顾着吃。

毗莎奴本是火部神族最后的烛女，主司灵影的毁灭和幻境的破解。先祖曾经贵为夙影神山的神帝，虽然他在位不过区区百年。在1900年前，僻居北坡梦婧湖的水部神族因不满烎帝的压迫和奴役，便在首领魁曜的率领下向夙影神山的顶峰发起了攻击。当时，整座神山燃起了熊熊大火，天空中弥漫着磅礴的雾气。万千灵影来回飘忽，幻境像是荆棘一样挂满了天境，迷幻和扼杀着无意闯进来的众神。虽然做足了准备，水部神族还是难以攻占御影宫，反倒被围困在了断愁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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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存亡之际，魁曜献出贞操，向昆仑山请求援助。在丸澜率凤灵军降临御影宫的那一刻，整个战争态势急剧转变，世间没有谁是她的对手。

最终魁曜夺取了帝位，率众亲入住了御影宫。而火部神族精锐丧尽，只能放弃夙影神山，悉数败退到了西坡碎痕天。经此一役，魁曜仍不解恨，便召集最精锐的水部幻影师把环绕碎痕天的净水全部化成了弱水，浩浩汤汤，永远不可逆转。

旭澈一直想不明白毗莎奴为何会出现在至悲天境里，且以如此完整的身形和非凡的灵力？她也从来不教他修炼灵力，所以他能活着纯粹是靠她的庇护。

毗莎奴曾经在旭澈的颈背后打入过一个火印，似是贝壳潜浮，隐隐发光。

她说，她这辈子只给两个人嵌入过这款火印，唯有她关心和深爱的男子，她才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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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锅中食物已尽，旭澈盯着毗莎奴落寞的脸庞，静静地道:“你怎么从来不看那些记忆碎片？”

“因为它们给我的痛苦，我难以承受。”她说。火光扑闪着、黯淡了一层。

“里面有你认识的魂灵吗？”

毗莎奴倚着洞壁，冷恻恻地道:“他们曾经合谋要杀死我，那都是我最爱和最信任的族亲，所以，我绝不要再看到他们了。”

“难道你没有特别挂念的人吗？”就像旭澈现在特别挂念帘汐一样，他坚信：每个人都会有挂念的。

“有。”毗莎奴精神一震，抬起头来，脸上有了颤巍巍的裂痕，“我一生只哭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出生的时候，第二次，则是我失去他的时候。”

旭澈讶然道：“你的心里肯定很痛吧？”

“嗯，我到现在都还在哭。”

旭澈心中不解:“月迷津渡近在咫尺，你为何不去那里续上你们的缘分呢？”

“人生终究是聚少离多，续上了又能怎样，想必还是孽缘。”

人生总是离多聚少，梦短情长，旭澈闻听此语，竟衍生出一股顿悟来的惆怅，此时他已经十三岁，在至悲天境已经沐雪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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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灭掉地上的火星，毗莎奴把脸侧向了洞壁，掩着青衣，沉沉地睡去。整座雪山终于停止了旋转和崩塌，旭澈站在山洞口，脑海里思绪万千:是关于皇州上好像没有双脚的鸟一样流浪的女孩，是关于昆仑山颠那个冷寂的白衣身影，是关于夙影神山日渐苍老的神帝，还有闭关在缚幻谷里的八条巨龙。

无数的记忆碎片闪现在弱水深处，很多惊天的奥秘便有了似是而非的答案。

直望着其中一块碎片，画面缓缓晕开，暗云驮着天空在飞奔。

一位男子身着銮凤皇袍，站在了磅礴的大雨中。把生离死别和沧海桑田扛在肩上，是雨毕生的重任，而他扛着的则是妖界的未来。

他站在其薇宫上，面对中央天阙下跪着的臣民，面对着风起云涌的远方，含着泪光道:“你们有谁想跟我进入魔界之门？”

魔界之门，乃是魔气窜涌且浓郁的凶险之地。

每当九星汇聚，六十四重幻云弥散时，数不尽的魔军便会从魔界之门逸逃出来，浩浩荡荡地扑向昆仑山，甚至是其他几界。那九颗骷髅圣星乃是当年茕涯以九魂之体，用自身灵影在短短数月内汇聚而成的。

若非帝海子率领远古先尊合力聚出九十九颗煞星，以开天神力冲乱了茕涯九星聚形的轨道，恐怕这骷髅九星便会形成恐怖的星食，震荡寰宇，吞噬诸天一切光辉，无人能撄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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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天阙拔地千寻，苍翠欲滴，气势雄浑无敌，是一个方圆两百里的圆锥形高原，时常可见云蒸霞蔚，流湍飞瀑，其壮丽诡秘之景色远非世间的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

有千丈湖汤汤环伺，有菱歌泛夜，渔舟唱晚，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欲入中央天阙，必得借用舟楫云帆，泛碧波而荡漾，时吟咏而逍遥。

其薇宫便建立在中央天阙的中心，高达三十三丈，周长四十里，重檐高阁，画桥烟树，其繁复程度连号称是筑城圣手的占灵师都频生惊叹，自愧弗如。如若立于宫殿上，借自己的星辰拨云去雾，视野剧增，便可俯瞰到四方妖域，亿物风情，实乃蔚为壮观。

大雨浸湿了他的銮凤皇袍，四方妖域万众奔窜，旌旗蔽空，鸟兽虫鱼花草树藤等八部妖族正化作军队，朝着中央天阙聚集而来。

“我不能保证你们全身而退，但是，我现在需要你们！”

“陛下，我们愿意跟你走，去救出我们的公主！”宫城下群情激奋，异口同声。

“此去凶险重重，不仅毕生修持会毁于瞬间，更有可能生死一线，元魂尽隳。即使这样，你们也愿意跟我走吗？”

“虽九死其犹未悔！”

整个中央天阙都是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九死其犹未悔！……”

空前绝后的壮烈，视死如归的气度，拥抱了此刻，谁都是无与伦比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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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下摆满了大小不一的酒坛，皆是夕曛世家往年进贡的佳酿，恋人醉。此酒珍藏愈久，香气便愈是馥郁，甚有醍醐灌顶激发灵光之佳效。

雨水凌厉地拍打着酒缸，也掩不住扑鼻的酒香。

“我这里有三杯酒，一杯敬天地，一杯敬父母，还有一杯敬未来。喝完坛中酒，我带你们去除尽世间魔。”

直道相思了无益，樽酒趁年华。

顿时载歌载舞，满天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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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画面转换到了两百年前，那个壁立万仞的酃山之巅。

一位少年迎风坐在怒云上，踌躇满志，头顶上的遮星云正在咝咝地燃烧着。只见他面容清秀，极显柔和精致，双眸明澈如同溪流，气质高傲而超凡，嘴角抿起的那一抹微笑，宛如明光潋滟，让见者心花怒放，自甘沉沦。

霜旎殿的暮鼓正在响起，一声接着一声，震慑浩淼云端。

九峰弟子纷纷来朝，整衣敛容，聚于首峰的霜旎殿前。少年闻到雄浑的鼓声，才蓦地站起，纵身一跃落到了酃山的首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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酃山被世称为碧云罗天，整个山体苍翠欲滴，重峦叠嶂，连绵起伏数千里，其中有九座尖峰被灵脉贯通，灵气缭绕便利于提升修灵境界，由此衍生出了九位圣主来镇守这九座高峰。而首峰圣主便是无可争议的酃山掌门。

首峰圣主莫云年七千岁，生于皇州东域，当年只是北征军中一位颇懂剑术的小帮厨，日杀三千只鸡，似快刀斩乱麻。有一回杀完鸡后，他坐在遍地的鸡毛中，慎重其事地告诉围观的士兵们：黄豆和咸菜一起吃，能够吃出杏仁的味道。众人闻言，拊掌大笑，主厨觉得莫云纯粹在胡说，混淆视听，便愤然骂道：“你小子放屁！”莫云身材健硕食量大，许是地瓜偷吃多了，愣是没有憋住，竟连着放了七个响屁。不料此举激发出了自身的灵影，他便得以聚众星而观元始，成为了酃山首峰的一位剑灵师。

弟子们争相避让，少年神态自若走到了圣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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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云敛衽而坐，仪态庄严，字字如落针地对少年说:“天凌啊，你去凡间走一趟，有位叫沧楉的女孩你要去教她剑术。但是，你不能让她看到你的真容，也不能教她修持半点灵力。”

少年耸了耸肩，不情不愿地道：“师尊，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你是我首峰的关门弟子，去凡间历练历练也是大有裨益的。”

少年便是敕天凌，酃山未来最年轻的掌门，将来换过皮后、也是至尊的妖皇，“我已经两百年没有下过山了，我怕教不好她啊。”

“休要调皮。”莫云拂了拂云袖，微嗔道，“放眼诸天六界，你的境界和悟力都已难逢敌手，你去教她是最合适不过了。”

敕天凌蓦地往石板上一瘫，眼泪汩汩直流，便开始娴熟地撒泼：“我不去，我心里舍不得师尊嘛，我要在这里陪你白头偕老。”

莫云瑟瑟地笑了笑，脸上略显尴尬，便从圣座上移步而来，蹲在了敕天凌的面前，耳语道：“好徒儿，你去凡间镀个金回来，我就好把掌门尊位传与你咯。”

“你还不如现在就传给我！”

“嘘，小声点。”莫云轻拂了徒儿一巴掌，笑容宠溺地道，“你而今年少，名不正言不顺，我怎么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啊？！”

敕天凌撅了撅嘴，还是有些不情愿。

“盛世红尘姿仪千万，可是很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去游历的喔，其他弟子都求之不得呢。”

闻听此语，敕天凌立即抹去眼泪，嘿嘿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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酃山世称为碧云罗天，地位显赫，能者辈出，与昆仑山互为影映，灵气相通，余脉相延，其地位是远非其他门派能够比拟的。

从远天遥遥望去，整座酃山如是同昆仑在怒云上的倒影，在明媚的天光下，这幅画面唯美的令人惊叹。

那一年，荒天大漠，美人如玉剑如虹。

敕天凌掠下怒云，驭剑落在了红尘中。

他戴着银面具，拂落四周的沙尘，然后沧楉清晰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冰若出尘，姿态绝美。敕天凌瞥了沧楉一眼，神色傲然地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会传授你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

沧楉面如凝霜，眸光淡漠地道:“条件呢？”

“而今世道这么乱，你不如从了我，做我的妻子？”

“我不愿意！”

敕天凌志得意满，坏坏地笑了笑：“我会给你永远花不完的钱，你只需当好我的妻子即可。如此，你也不愿意吗？”

依旧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我不愿意。”

通过只手摘星，敕天凌可以在漫长的时光中，把整颗遍布黄金的星辰都送给她，如此有诱惑力的似锦前程，她却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敕天凌对少女坚决的回答并没有懊恼，心绪反而在她眼神的刺射下，有了不经意的颤动，如同幽谷里飘升的薄雾。

沧楉坚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和纯粹，先不说天赋及阅历，她照样也可以变得强大：她从不会对命运和生活妥协的。无论是穷苦困顿，抑郁不得志，还是灾祸相加，天不遂人愿，都不会放弃奋发向上的脚步。

不忘初心的风雨兼程，即是活着的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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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裴化郎带着家眷离开天泽镇，打算前往星塃城投奔父亲。那时候，星塃城还没有被白骨连根拔起，尚处在皇州东域，背山面海，乃是移星皇朝引以为傲的帝都。只道珠帘翠幕，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四方名流权贵纷至沓来，汇聚于此。不料在云沧渡口，他们遭到了一位占灵师的诱杀，在浓稠遍溢的血腥中，整个队伍里唯有沧楉活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沧楉便誓要成为世间最后的炼魂师，让她所爱之人都回到自己的身边来，她再也不要痛哭流涕、无力地看着他们死去了。

沧楉微微低眼，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茹岈山庄。”

“茹岈山庄？”沧楉清眉一蹙，讶然道，“你跟皇州上这座神秘的剑庭是何关系？”

敕天凌兀自转过身，字正腔圆地道：“我是它的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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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岈山庄有层层封阵作掩护，乃是酃山掌门下界度化世人的驻地。自两千年前，远古先尊集体陨落于昆仑山以后，诸方帝尊为了度化凡世的劫难，譬如生死劫、流离劫和战乱劫这样的浩劫，或是悲天劫和伤情劫这类小小的命劫，每到关键时刻都会指派一位修灵者来到凡间。他会化身成一位行踪飘忽的执剑士，匡扶正义，除去那些被铸魔团蛊惑而枉生杀戮的邪恶之徒，以证天道。

由于此举意义非凡，可长飨人间灵愿的祭祀，被指派的修灵者便历来由诸方至尊轮流担任，比如修真世的诸位掌门、妖皇、神帝和云岛四宫首席，都曾经化身成执剑士，在凡间横空出世，其剑术之高超过了皇州上所有的人，就连剑皇洛南以剑道天品都难以与其抗衡。

“荡尽天下不平事，管它山高与水迢。”

烟雨濛濛中，晴天潋滟中，这位高手度化完劫难而拂袖远去的时候，天地中总会回荡着他这句妙不可言，且触不可及的飒飒清歌。

剑宗虽然对这座剑庭忌惮无比，却终其千年，也未能追踪到它的所在之处。

隐秘的强大，往往更让人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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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后，随着想要参与到这项任务中的门派越来越多，难以公平抉择，圣帝丸澜遂决定以抽签的形式来选出某个门派，永远担当起这个重任，而其他门派不得再插手其中。由于酃山弟子绝大部分都是从人间飞升而来，所属社会成分繁杂，混迹红尘多年，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山野村夫，再去凡间渡劫便有着熟门熟路的天然优势。

丸澜便暗箱操作，偷偷改掉了票签上的名字，助酃山掌门抽得此上签。为方便往来和衣食起居，酃山就在皇州东域修建了一处宅院，以封阵裹挟隐世，辟为茹岈山庄。

从那以后，凡间每逢有劫难，酃山掌门都会降临到茹岈山庄，然后化身成一位神秘的剑客，以剑道天品肃清诸多邪恶，匡扶正义，待天下安定，才会飘然隐去，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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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山庄里种满了千亩梨树，灼灼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无论何时何地，都感觉那里在飘着一场华丽而温暖的雪。

沧楉经常凝睇看梨花，却从未靠近过它们。

白衣飘袂。

她站在重楼上，亦是一朵最美丽的梨花。

当时鲜有人知道，沧楉的母亲即是一棵来自异界的梨树，是夕曛世家曾经的少尊主。世间花与树，皆受她的司命。只道是，当她化归本体时，整个云宿都能看见这棵荫蔽数十里的巨树。

梨花绽满枝头，显得极其壮观。

清风微度，花飞满天。

漫长的花季，足以让思念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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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怀胎两年，以无穷灵力灌养，使得沧楉的传奇魂脉中从此揉进了一道花魂。在她诞生的那一夜，正魔大战已过去十八年，皇州上竟在前后半个时辰内降生了九百万个婴孩，一时间、尘世啼哭不断，响彻云霄，这种无限生机可谓前所未见。

在那个遥远的夜晚，气温骤然跌降，寒风凛冽，没过半个时辰，洪荒上就飘起了漫天大雪。香橼树披上绒绒的素雪，终于和天地混为了一体。攀爬至树顶上，目光所及处，皆是惊心动魄的飞雪濛濛和银装素裹。

江山美如画。

天泽镇地处皇州南域，全年高温多雨，日照充沛，连霜降天气都很是罕见，然而现在开春已久，这里居然落起了雪。

**

裴府的七进豪邸，从白日到深夜，仆人们蹑手蹑脚穿梭在庭院中，时常有窃窃私语翘首以盼的奇怪迹象。

在裴夫人痛苦的挣扎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在了天泽镇里。

此时天有异象，孪生双月，众星隐退。十方星天浩瀚无垠，边缘尽头更有无数未知的暗域，突然，一道幽蓝光辉从星海的边缘处波荡出来，势能极劲，瞬间照亮半个星海，却又迅速暗淡了下去，难寻痕迹。

**

与此同时。

昆仑山上，漫天飞雪被疾风骤然卷起，若即若离地绕着乾坤殿，宛如无数条蓄势的巨龙。风声怒吼，雪龙腾捲，配合着整个星海神异的辉芒，在这幅罕见的景象中，一袭红色长裙从殿内踉跄着、飞到了广场上。

她幽然昂起头，眸光冷峻地望向天空，灵光闪耀其体，灵影遂逸升于星天，可俯瞰到星海中发生的任何异动。强大的灵识极速越过了一颗一颗静谧的星辰，寻觅着痕迹往外延伸。只见在外星天的边缘处，孤悬着一颗由钻石星云缠绕的巨星。它的光芒虽然微弱，稍显暗淡，其体量却超过了她见过的所有星辰。

在这颗幽蓝巨星的四周，无数暗星碎了还聚，聚了还碎，激起了无边的星际尘埃，好像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在钳制着它们。

**

“天命皇星？”

红衣女子素来孤傲的脸上，骤然一凛，似是凌霜急转而来，唇角锋芒如利刃：“此夜，诸天居然有至灵纯性者降世，真是两千年未见的景象！”

她便挥动云袖，拂散了乾坤殿四周的雪龙，随即，丸澜的密音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凤灵军听令：你们去幽冥两重暗访清楚，一定要把今晚出生的婴孩，全都给我带回来！

一个都不能少！”

只是丸澜穷尽多年心力，滥杀了无数儿童，皆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