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想成为星辰,想把对方照亮,
直到光辉耗尽,才发现我们的距离是如此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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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滴水城覆灭后不久,移星帝便征调了数十万徭役在圣疃山大兴土木,营建离宫别苑,以做避暑和封禅之用。其间围堤修桥、铺路筑城都已相当可观。望不到头的白玉石阶直铺山顶,两边楼台林立,巨像纷呈,宛如仙路幻境。
往山腰伫立而望,目光穿透空濛的薄雾,可见沙鸥翔集,浮光潋滟,舟楫商旅往来不绝。
新的帝都得以在此基础上、迅速展现出它雄壮而繁复的轮廓,似有破天揽月之势,堪称不世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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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江湖岁月催,再入故地情难却。顾海泥被囚禁以后,只不过区区三年光景,皇州已换了天下,皇朝不在了,帝都被弃了,整个顾氏皇族支离破碎,不知被迁往了何处。更可悲的是,流云峰下,帝陵中立着两个简易的墓碑,父皇已死,顾之澜已死。一个是她恨不得要亲手杀了的人,一个是她拼了命也想守护的人,如今皆被薄葬于烟霞树后,尽显落寞和荒凉。
恨与爱,皆在世间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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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海泥提着酒坛,在掖云宫顶喝了一宿,杳杳残月照着她的孤影,她时而低眉,时而昂首,此中情绪,无人可诉。似是而非的倔强,若有若无的悲苦,时隐时现的怨恨,在杯杯浊酒的滴漏下,错综密织于心间。
如一针一线,满是血迹。
她不喜欢这样的夜色:高而旷远的天空,遥不可及,似是梦魇般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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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巡逻的统领发现了顾海泥的身影,厉声吼道:“你是什么鬼啊,这里是旧宫禁地,岂容你胡来!”
顾海泥骤然凝眉,眸中寒光毕现,遂纵身掠下,手起剑落,结果了那统领的性命。
顾海泥全无醉意,咬着银牙,狠厉地道:“你该对人友善一点。那些你伤害过的人,可是别人做梦都想守护的人啊。”
朝阳跳出地面,于星塃城泼洒下万丈金辉,勾勒出无数活脱而陌生的泡影。顾海泥背着晨光,身姿凛冽,往她所来的地方走去。
她要去找剑宗的掌门,一血家国深仇。听说那人很强大,是独创幻星皇朝的人间神话。
顾海泥没什么好怕的,两强相遇,必有一伤。她自然懂得。
人世间最强大的两个女子,即将在圣疃湖畔狭路相逢。
她们本该惺惺相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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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珑明,高而袤朗的天穹,深蓝的没有半丝云痕。唯零星可见虚焰枝绵延的分桠,被天风吹过,凋零下无尽的枯黄的落叶。
听说在昆仑山上那人、横空出世以后,虚焰枝就像一把利刃,随之刺破了凡世的天穹,并在空中无限的蔓延。它伸展的速度虽然极慢,但谁也不可否认它的强势和威压:在无可预知的未来,它定会给诸天带来不可逆转的浩劫。
盛世将启下的宁静,远处的圣疃雪山隐不可见,从湖面吹来凉爽的风,翻起片片鳞光,让这深重的夜色又多出几分灵动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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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滨伫望片刻,沧楉转身回走,准备归营,忽见一道幽影越过山丘,朝前营栅栏那边摸去。她不由分辨,立即飞身过去拦截。那幽影速度极快,奔行百米,竟未引起巡夜士兵的注意。
待近到栅栏外,那幽影自知行踪被人发现,便蓦地停下了脚步,等待沧楉落在她的跟前。
“怎么是你?”沧楉暗自一惊,凝眉问道。
那幽影漠然抬头,紧紧地盯着她,峻急地道:“你让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想杀你。”
沧楉眸光相对,沉声道:“若我非要阻拦你呢?”
那幽影将剑拔出鞘,横剑指来,厉色道:“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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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那幽影纵身飞来,直取沧楉的性命。沧楉脸色一凛,步伐极速挪开,剑刺了个空。那幽影暗自惊讶,便手腕一扭,运足劲力,将剑偏右刺来,沧楉出手迅捷,闪身攻击其腰腹。那幽影遂将纤身后撤,戛然止于远处。
那幽影心惊问道:“你到底是谁?”
“姓裴,双名沧楉。”
月下的风骤然凛冽,吹得衣裙飒飒张扬,远处湖面的浮光,近处树木的静态,都已被这风撕裂;遍地碎叶席卷而起,凌寒的杀气扑面而来。
那幽影仰面冷笑,那笑容仿佛从幽冥涌出,凝聚出无限恨意,酣畅的倾泄。她的眼神冷酷至极,似是尖锐的冰凌,投射而来令人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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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就是剑宗新的掌门。昔日,我欲入滴水城,剑宗不允,几近将我冻死在城外,后来我欲拜入洛南门下,她非但不收,反将我囚禁三年,而今,你害死我弟弟,覆灭我皇朝,逼死我父皇,流徙我族亲,新仇旧恨,今日我就跟你一块算算。”
“你是……”
“前朝公主顾海泥!”顾海泥黑裙裹身,绰约中带了一些冷硬飒爽,步伐匆匆转动,执剑奔来,厉声吼道,“拔出你的剑,你不会是怕了吧?”
沧楉清眉蹙起,自知此战无可避免,便飞身纵入高空,长裙飘袂宛如流云,暗暗倾洒风华:“顾海泥,不要逼我太甚!”
月辉清凉,照着空中佳人,宛如凝玉。
风吹过,复如绽开的花,清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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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冽剑气往来纵横,割裂浩瀚长空,剑刃碰撞的火花,频频迸溅,宛如烟花落空;身影的转变腾挪,瞬如雷电,略差半招,都有毙命的凶险。顾海泥招招狠毒,恶猛凌厉,沧楉的挡拆行云流水,大开大合,两人拆招数百次,几经风云变幻,依然难分胜负。
天泽众人和士兵们纷纷出了营帐,立在栅栏前紧张观望,不敢上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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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以境界和实战经验来看,明显是沧楉占得上风。顾海泥的剑道天品是由哑巴翻找给她的剑术秘籍,而辛苦练来的,虽竭心参悟,终有所得,但实力上还是略有差异。故而激战至后来,其攻势渐趋乏力,只剩招架保命之功。
顾海泥心性偏执,如恶犬般极其难缠,沧楉料想,若不将她重伤,确定出明显的胜负,她必会不罢不休,让这场打斗难有尽时。
沧楉故意退却数丈,留出足够的空间,便将剑一横,开始使出必杀绝技。只见数道清影在空中交错疾进,变幻而缥缈,转瞬已至顾海泥的跟前。
“飘袂!追魂!绝影!”
三招已毕。顾海泥挥剑来挡,却击中的是几道虚影,突然她听背后“噗嗤”一声,阵阵痛感传至心扉,便觉体内的气血纷纷外泄,头晕目眩之际,她始知那剑偏出胸膛半寸,刺中了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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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极地?剑道极致!”顾海泥抬起苍白的脸,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沧楉低眉道:“顾之澜希望你活着。”
顾海泥将剑拔出,铿然掷于地上,冷冷地笑道:“那我现在就去问问他,究竟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为你舍弃了自家性命!”
顾海泥猛然转过身,竭力一跃,落进了圣疃湖里。微漾的光影被那利落的身子击碎,溅起凄凉的浪花。
夜半的钟声自渡口传来,低沉的如同少女啜泣时落在玉阶上的声响。
一声声都是绝望。
縠纹总会平息的,光明也总会到来的。被黑暗所吞噬的人,也曾在光明里苦苦挣扎。
这一次,顾海泥走的异常决绝。
她走了,花还是一样开。
触手即碎的泡沫,因有光的照耀,而绚丽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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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海泥往水底沉沦,在气泡淡薄的光芒中,她仿佛看见了顾之澜那张一抹无邪的笑脸。他站在掖云宫里,阳光在殿中布下耀眼的格阵,身前是云淡风轻的天空;手里擎着一只风筝,那笑起来的酒窝特别迷人。
他说:“姐姐,你在哭吗?”
他伸出小手来抹她脸上的眼泪。
顾海泥抬眉问道:“姐姐是不是很脆弱?”
顾之澜摇了摇头,咬咬牙道:“小小年纪,放声哭泣总比强忍痛苦的要好。”
她在水中,落下了一滴泪。恨当年走得太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然后,她自甘沉沦,忘记一切,包括爱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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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顾海泥的印象中,那湖底似乎有了异动,一股雄浑的力量在隔绝她四周的水流,使她不再感到窒息。在空濛的金光下,她看到一位身穿裹尸黑袍的男子站在了一只巨大的乌金犼上、迅速地朝她游来。
待近身时看,他居然是一位俊美的、近乎邪魅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掠下乌金犼,将顾海泥轻轻抱起,再回身一跃,便骑着那巨兽往北溟游去。
他说,我带你回家。
顾海泥几近带着哭腔说:“可是,我没有家呀。”
“不,你一直都有,人间才不属于你。”
从此她的名字,不再叫做顾海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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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顾海泥以决然之姿、沉入水底,沧楉的心中也已萌生去意。她总觉得声名权势并非她所想要的,只是身处其位,不得已而走到了现在。而要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皇朝至尊,统领四域,更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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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月华如纱,静影沉璧,沧楉把宋天成唤到了圣疃湖边。清辉影映下,两人仰望着巍峨的圣疃雪山,眸光中却各有意蕴。
沧楉思忖良久,凝声道:“若要你入主圣疃山,你可愿意吗?”
“姐姐,圣疃山乃是剑宗枢纽所在,你不是喜欢落雪吗,那里终年都能看到漫天飞雪的。”
“你心怀天下,那里才是你的舞台。”
宋天成惶惶退却了两步,嗫嚅道:“我不配……”
“心怀天下者,才配得上正义之师。”
宋天成心意踟蹰,咬着唇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已心如止水,只想行走天涯。”血雨腥风争权夺利并非她想要的,反而早已厌倦。沧楉脸上的笑意极淡静,却深含释怀之意,遂叮嘱道,“他日你若执掌幻星皇朝,内事不决可问天泽的叔伯,外事不决可靠剑宗的将领,他们都是侠骨柔肠的好汉,定会尽心辅佐你的。”
宋天成满目黯然,心中悲郁相续。
沧楉抬眉道:“昔日屈辱当铭记在心,不要再让任何外族欺负幻星的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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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会回来吗?”宋天成盼望和她相见,便由衷道,“湖东香橼树下有一佳人,生于二月初三,人们叫她司徒栖月。年前赠我以温粥,我想要娶她为妻。”
“待你人间誌喜时,我自会回来看你的。”
宋天成满目欣然,跪地道:“我要把皇州打造成太平盛世,等你归来。”
沧楉沉吟半晌,慨然道:“这应该,也是云茹的心愿吧。”
流月无声,縠纹密致,黑夜虽漫长且重,有些东西却永远无法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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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作别离,沧楉须去跟天泽众人告个别,以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
此时天泽的众叔伯们都聚在中军营帐里,谈论着昔日天泽镇里狩猎打渔的时光,追忆起沧楉在故乡那些嬉闹的画面,甚至连她的母亲也常被提及,于灯影绰约下,觥筹交错间,既有乱山起雾的感伤,也有春江奔海的酣畅。
时光荏苒,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唯记忆中的美好,清晰如昨。
满座衣冠似雪。
见沧楉掀帘而入,众叔伯纷纷立起身来。
沧楉以茶代酒,稽首道:“诸位叔伯们,战事攘定,皇朝初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可是楉儿意不在此,只想放弃权位,云游四海,还望您们好心成全。”
“楉儿,你是众望所归……”
有人刚接过话茬,急言急语尚未说完,便已被旁人打断:“既然楉儿去意已决,我们也想跟着你走。”
沧楉退而再拜道:“宋天成年幼,但心性纯善,敬直慈惠,为了皇州的百姓,为了人间的大义,楉儿还想请你们留下来辅佐他,这样我才能走的安心。”
“这……”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陷进了凝固。
沧楉将茶饮尽,言辞笃笃:“他日,我定会回来看望您们的。”
叔伯们悲伤难掩,持酒告别,沧楉含着泪缓缓退出,夜风拂过,偏偏又起征衣。
但她的心情已然无比的轻松。
翌日清早,沧楉在营帐中留下一份敕令,便独自离开了军营。
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天地之间。
在年轻的时候就去做年轻该做的事情。不为名利所束缚,随心而动,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聚星修灵,以证天道,始终是沧楉心中的梦想。
倒悬于怒云之下的酃山倒是沧楉梦寐的去处,可是她尚未通灵飞升,便去了云沧城外的一处峡谷里。
她想,也许在这里还能碰到那位少年:心念已久,他们兴许还能再见面的。
峡谷中有一古老的村庄,名叫杀星村,散布于密林曲水间,平时鲜有人经过。唯有九星汇聚时,会有很多高人避难于此。当年沧楉前往帝都时,即是在这里碰到了顾之澜的。
从云沧渡口出来,于父亲坟前祭祀完毕,再往南行十余里,便是杀星村。
盈步所及处,村口是一家捕售珍珠的小店,店主是位四十岁左右的采珠女,其面容枯瘦黝黑,嘴唇干裂,因时常潜海而患有眼疾,眼角常含泪水。眸光略显混沌。
采珠人专为皇族下海取珠,死者常葬鱼腹间,十年来达百万之众,民间时有怨言。后来宋天成即位,便废除了这一残酷的役种。
见沧楉止步于前,采珠女抬首道:“姑娘,你要买珠子吗?”
沧楉微微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采珠女抚弄着掌上的明珠,笑意温柔,低语道:“你且看哪,最亮的星总是闪烁在最深的夜里。”
你不能选择出身,但你可以独自闪亮,为所爱之人指引去路。
沿街百米外,即是一家售卖泥人的小店,店主捏泥人的技艺精湛娴熟,所造之物皆是栩栩如生,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柜架上陈列的都是近百年来飞升修真的灵者。
其人面色沧桑,鼻梁塌陷,额头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邃,眼神专注,不曾抬头看来人,却已将沧楉的模样复刻于泥人之上。
他自端详着,喃喃道:“我懂你的痛苦,但我更赞美你的微笑,如温和的风,拂过山岗,芒刺中开满玫瑰。”
沧楉凝望着那个泥人,暗里着迷。
捏泥人笑道:“姑娘,这泥人送给你了。”
沧楉伸手将泥人接过,心中晕开来一丝悸动。
你说人生如梦,可是我的梦偏偏醒了:看着你,沉溺地看着你,用尽所有眼眸所有柔情,就像风住、风又起。
人间得意,情义两全。
再往前行百米,是一家制售乐器的店铺,里面摆有箜篌、二胡、琵琶、陶埙、古琴等器乐,店主身着镶花黑袍,面目俊秀端严,举止优雅,本是专为皇族弹唱的宫廷乐师,只因奏思乡曲引起皇帝哀思,而被杖责,致下身瘫痪,便孤身避居在了这里。
其琴音一反苦难者的悲伤沉郁,而具空灵澄澈之妙势,韵律悠远,格调高深,沧楉静伫良久,听得有些入迷。
待抚琴毕,沧楉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放在了柜台上。转身离去。
乐师抬头道:“姑娘,我没钱找给你。”
“琴音无价,权当是我谢过你的。”
乐师起身,肃然拜道:“若是春风知我意,人间再无别离时。祝君一生平安。”
我们都是依靠别人的善意活着。你也不会例外。
思忖着,沧楉已止步于一家画廊下,店主是一位温婉漂亮的女画师,乌发披肩,无丝毫凌乱,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沉静的梨涡,鼻子一翕一张极具匀称,那袭浅蓝色的长裙下摆,似有星子流转,轻逸温柔之态毕现。
她如画中走出来一般,是两人见面时的心语。
沧楉静静将画看了一圈,问道:“姑娘,你的画怎么卖啊?”
“你我有缘,你要有中意的,姐姐送给你。”
“我要画有云沧黄昏的那一副。”
其题跋有云:朱颜未改人先别,来年花落在谁家。最是引起沧楉的感触。
临走之时,沧楉打开包袱,将那套紫霓裳送给了女画师。
“雾上藏花三度,梦里踏雪无痕,拟把前事蘸研墨,伤心画不成。”
岁月无痕,连星光都不能永恒,你又何必悲伤?
过去只是人生的经历,而非负担。
行至村尾,活络着一位奇怪的人,面目年纪皆难辨,唱的是独角戏。他穿着宽大的青袍,顶着一个五彩纸箱,箱子中间以白纸相隔,前部是两个用丝线牵着的纸偶,表演者的头则缩在纸箱后部,难以窥见真容。其人说学做唱,滑稽有趣,善听者却空无一人。
沧楉颇生感慨,遂从袖中掏出紫玉刃,放在了那人的竹筪里。至此除却头顶上的那支木簪,她身上再无其他的物品。
那人慢慢跟了几步,哑着嗓子唱道:“我见过云,云说,天之上无尽头。
我见过海,海说,地之下无归路。
我见过你,你说,心之外无尘缘。”
无人观戏,我就唱给自己听,唱给天地听。始知我心即天地。
如果你在乎别人的眼光,那你活的并不自由。
人生有千万种可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可能,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在于你自己的选择。心是有选择的。你要一身纯粹,才能拥抱未来。
无视苦痛,放下尘缘,才能通灵聚星,沧楉心有明了。
回头看十里荷花,朵朵是星辉灿烂。
生活总是这样,有小确幸,却未必有大圆满。那一刻,沧楉的身上激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灵光。自天泽镇隳灭之后,星海边缘出现了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异动。匿居凡世的铸魔团嗅出了一丝久违的危险气息。
而沧楉对此毫无察觉,只知星辰太远,跟自己并没什么瓜葛。
她决定在这里滞留些时日。若是能碰到那位少年,她想要和他一起走。
日子渐归于短暂的平静。由清晨的东方既白,及晌午的晴空潋滟,到黄昏的晚霞灿然,一日以内风景各异,得之舒畅,揽之自在。
由杀星村缘石阶而上,可见峡谷之巅有一巨石,立其上可远眺南冥。时有海风吹拂,心旌摇荡,沧楉经常出现在那里。
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并非愤世嫉俗,而是有些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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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是某个早晨。
黑云低涌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混杂的船队,在风浪的推移下,如幽冥般,迅速于云沧靠岸。船上下来的人约莫有十几个,他们弃椰子筏、独木舟和乌篷船于不顾,也不往云沧城里去,直直往峡谷这边接近。
细看去,这伙人有男有女,只顾赶路而互不言语;着装风格迥异且豪放,好像来自不同的地域;其面色沧桑而阴沉,眸光狡黠,步伐之迅捷宛若随风起势,未在沿途留下脚印;手背青筋暴起,手中的剑或紧紧攥着,或搁在身后,带着阴险的目的而来。
黑云随之将朝晖掩去,天空是鲜明的一半暝暗,一半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