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籽戴眼罩的那一刻，就觉得困意涌，窝在柔软的椅背，不一会就入睡。

江俊泽歪着头，转动着身子，面对着玉籽，不舍得拉下脸的眼罩，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玉籽，不一会也睡着了。

三个人都睡了，整个机仓立马安静了下来，其他几个人手快的忙往自己的事情，都也安静了下来，宽敞的机仓里，弥漫着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玉籽被一阵颠簸吵醒，这时广播响了“各位乘客，因为飞机遇到了乱流，现已经稳定经过，请各位乘客不要惊慌，我们的飞行正在继续。”

玉籽打了个哈欠，一动就吵醒了一边的江俊泽，两个人相视一笑，玉籽坐了起来，下意识的第一眼去看容泽，却发现他早就坐在自己的位置，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在看着面的内容。

不用问，就知道他在看的是一会采访的时候，要问的问题。

玉籽站了起来准备活动活动，李思然看到玉籽起来以后说“玉导，可以开始拍摄了。”

玉籽点点头说“我去趟卫生间，你们准备一下，然后开个会。”

说着她走向了一边的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洗脸，让自己的状态好一些。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拍摄的所用的东西。这大半年的磨合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玉籽的脾气和习惯了，玉籽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来，我们先开个会。”

容泽觉得自己显得有些多余的看了玉籽一眼，玉籽道“没事，您继续休息。我们开完会就进行采访。”

容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玉籽又转过脸来对众人说“来，开始复盘。李思然…”

李思然点了点头“接下来的拍摄会持续三个小时左右，采访对象为知名的外科医生容泽，现在大家手里都有容医生的资料，想必大家也已经对他的事情有所了解，这里就不再赘述了。首先采访提问由我负责，玉导演负责组镜拍摄，张米，卫一风你们负责补镜，因为我们在飞机里，噪音会影响摄像机的收声，所以要佩戴话筒和收音设备，李枫，你先去给容医生佩戴。”

话音刚落，随行而来的工作人员，音响师李枫就打开自己一直背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以后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话筒，后面连接着一个对讲机模样的收音器。

李枫走到容泽面前“容医生这是话筒，需要别在您的衣服外面，对您的声音进行收垄。”

容泽伸手“我自己来。”

李枫是非常专业的音响师，玉籽是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挖过来的，他的专业水平自然不会让人失望“好的，您只需要把这个夹子打开夹在衣服，然后把这个放在您的衬衫口袋里就好。这样既美观又不影响使用。”

“好的”容泽依言佩戴好了话筒，李枫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打开电脑，因为不能连接网，他只做了最简单的调试，对容泽说“好了容医生，话筒是正常的，你像普通说话一样就可以。”

容泽点了点头。

玉籽这边，这个简短的会议也已经开完了。玉籽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灯光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容泽是个英俊的男人，皮肤苍白，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五官并不立体，玉籽托腮对坐在后面无事可做的灯光师说“你给他打一下光，不需要太强，但是要从他的头顶，这样直直的下来。对他的五官立体好处。”

灯光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点着头从包里拿出便携式的灯管，手脚利索地装在杆子举过容泽的头顶。

玉籽架设好摄影机，对灯光师说着调整光距，最后确定下来后，他拿出十分方便易装卸的固定钉，把灯管固定住，这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拍摄的容泽，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并没有东张西望，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文件。

“容医生，我们的拍摄马就要开始了，你无须紧张。表情自然，保持你现在的状态就好。”李思然还是看出了容泽的紧张，安慰着他说。

“好了，都准备一下。”玉籽调整好最后的角度，把机器固定在三脚架，开始了自己的拍摄。

“好的，容医生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李思然。是本次要采访您的人员，请问我们可以开始采访了吗？”李思然按照惯例，询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准备好了，请开始吧。”容泽点了点头。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西装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大衣，因为飞机的温度比较温暖，所以他脱掉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的衣领并没有系领带，但是每一颗扣子都在扣眼里，衬衫烫熨过，棱角分明，一丝不苟。只是从他的衬衫，就足以见他的性格。

脚下是一双锃亮的皮鞋，他应该是专门为今天的拍摄而穿的这件衣服，这不仅仅是为了镜好看，也是为了尊重别人。玉籽很是满意他今天的装束，也并没有特别要求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说着李思然已经开始问第二个问题了“好的，首先想问你一下，您接受我们采访的原因是什么？”

“我并不是一个很想出名的人。我的工作很忙，名气并不会给我带来更多的好处，只会让我越来越忙。但是我接受这个采访，全是因为玉籽玉导演。”

容泽回答完以后，其他几个人都比较安静，容泽并不是会多说并且解释的人，李思然看了玉籽一眼，玉籽示意她继续采访。

李思然又连续问了他几个工作的问题，他都回答的非常好，并不会说出什么专业名词来，让人听不懂。有一句废话都没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干货十足吧。

“可以简单介绍一下您这次前往加州医院所要做的手术吗？”

“这次的手术是一个联合性的大型手术。患者是一位21岁的男性，因为双肾发炎就医，被诊断为双肾衰竭，需要进行换肾手术，同时他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因为肾病的原因，再发了心脏疾病，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已经到了极点，很显然他也需要一次心脏移植手术。在一开始的想法里，可以先进行心脏或者是肾脏移植手术。但是后续的治疗发现，如果先做心脏移植手术，因为这位患者的肾脏，已经基本失去功能，需要体外循环机，进行透析才可以维系生命，如此会大大降低新心脏的存活率，如果先进行肾脏移植手术的话，这位患者的心脏支持不下来，他很有可能会浪费来之不易的肾源，死在手术台。于是，我们共同商议以后决定，同时进行本次手术。这次的手术由我和加州医院的麦克医生共同主刀，我的手术主要是负责心脏移植，迈克医生也要同时进行肾脏移植手术。如此这样，这名患者才有可能活下来。”

“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一个人同时等到肾脏和心脏的来源？”这个问题是在刚才的文件里没有的，只是玉籽有些好奇才会问。

“这名患者的肾脏是由他的父亲进行捐献的，而心脏的来源，则是由一名因为摩托车事故而脑死亡的患者。他身的脏器，会同时移植到六名不同的患者身，其中就包括这名需要心脏和肾脏同时移植的患者。”就算是突发的问题，容泽还是应对自如。

“那么这些手术的风险是多少？那名患者的存活率拥有多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手术。”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更沉不住气的江浚泽，他就差从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把刚才容泽说的都记下来。

“这个手术是整个加州医院和我第一次尝试。全世界目前为止只有四例双移植的患者，全部死亡。”容泽说着数据，面色如常。玉籽和众人都忍不住的抿了抿嘴，他的表现还真是一个医生该有的冷静。

“那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个手术？”玉籽又问了一个文件没有的问题。

“因为科学总要进步。进行双移植手术，其实带来的好处也很多。首先肾脏为近亲提供，排异的可能性小，不进行排异治疗，对身体的伤害也会降到最低，同时心脏出现排异情况的概率较高，如果和肾脏一起，同时进行排异治疗，这样对肾的稳定性也高，对身体的伤害也只有一次移植手术那么高。癌症病人到了晚期，会多处脏器进行癌变，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还有器官移植这条路，但依然不能完全的杀死癌细胞。如果同时进行，双移植手术，不行可以移除原发癌症的脏器，还可以减小痛苦，增加存活率，如此便是我们的考量。”

医学的事情，几个人还是因为学识限制，听不太懂，但是好在这次的采访，并不是医学相关的采访。更多的探讨的是容泽这一个人的事情。

大致的医疗问题，问完以后，李思然就开始问下面的问题，比如说他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医生，成为一名医生是什么感觉？又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心得。

容泽实在不是会感怀这些人，有些机械性的说“我小的时候，因为一次治疗，偶然的见到了我的恩师南山医院已故的院长张向院长，他不仅治好了我身体的疾病，还第一次给了我一个不同的角度，让我认识医生这个职业。所有的城市都开始也爱好。我当时就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了一种爱好，通过前期的一些自学了解，后来考取了医学院。正式的迈入了医生行列，一直到今天。张院长是我的领路人，又倾囊相助。所以一路走到现在。”说着，容泽后背挺直了一些，算是对提及恩师时，对恩师的一种尊重。

“所以这也是您放弃国外的工作，回到南山医院的契机？”

“是的，这也是老师的心愿。”

“那么您是怎么仅凭爱好，就考进世界最顶尖的医学院之一的呢？”李思然问完，玉籽脸色一变，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儿涉及到了，容泽跟他提及的那三个要求里的一条，也就是不要突出他是天才这一点。

“喜欢总会为之努力的。”容泽依然是淡定如常，他刚才也看到了这个问题，没有提出来看来可能是不在乎。

玉籽有些提心吊胆的问“容医生这问题您觉得还可以吗？”

“并没有什么影响。继续吧！”容泽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江浚泽发现，玉籽在面对容泽的时候，有一些她平时没有的紧张，还有对方向拿捏不准的懊恼。

采访仍然在继续，这些问题，有些寡然，因为不能涉及隐私，还有不能涉及到天才炫技这方面，而且这个容泽，更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人，所以问题显得干巴巴的，即便是对着他这张帅气的脸，还是没有什么好挖掘的。

这才是玉籽真正紧张的点。她知道容泽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但是问不到具体的点，把他的内容做成片子，只会对观众造成一种很无聊的观感，从而影响总部片子的观影体验，但是她又实在不舍得舍弃这个很优秀，有宝藏可挖的容医生，所以她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样改变这个略显沉闷的拍摄。

一共20多个问题，慢慢来，打算的拍摄时间要三个小时，结果谁知道这刚刚过去一个半小时，所有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其中还包括几个突发问题，名词解释。以至于还有六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大家都不知道做什么。

玉籽关自己的摄影机，拔下储存器，准备复制一份到自己的电脑，这样更保险一些。

看得出来，容泽这次的采访是挺失败的，他并不会向你表露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有说到他的工作时，他才会说一些很长的话，这些话里没有一丝个人情感在，就跟玉籽的整部片子的调子很不合。

玉籽有些苦恼的叹了一口气，江浚泽在拍摄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坐在玉籽的身后，也亲身参与到这次拍摄中，所以很清楚玉籽为什么苦恼“你是怎么打算的？”

“看来这个侧重点，要跟我一开始想的那样，放在容医生身边的人身。比如说他的主题可以定位为：我眼里的容医生，增加这样的互动性，和立体性，才可以。”说完，李思然也补充道“容医生可以有一个人设”

“人设？就像现在的明星人设一样？比如江浚泽的这样的人设？”张米思想跳脱，一听李思然说完，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玉籽脑子转的飞快，点点头说。“不错，人设。虽然纪录片强调真实。我们给容医生设置的人设，也是他本人所代表的那种性格。你看他并不擅言辞，只有在谈起工作的时候才会多说一些话，手术工作的时候高度认真和自制，有的时候还忘了吃饭。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饿了两天，在我家里吃了三块半三明治。所以这个人设就是工作机器人生活废人。你没看如何？”

“这个人是要一开始就出现在他的采访之前，让大家在看这段采访的时候，就对他有这么一个意识。工作和生活，可是我们现在接触的大多是他的工作方面，生活要怎么表现呢？”这是一个难题，因为容泽有说过，不要涉及他的私生活。

“都拍他的猫怎么样？他的猫的名字叫“我”，只是因为送他这猫的人，说了一句让我陪在你身边。他就把这只猫取名为“我”，这样就可以从一个侧面，体现他生活废人这个人设了。不通人情世故，搞不清楚人们在说什么，嗯，对。”如果按照这个拍摄，玉籽就可以既不违反容泽提出来的，不要太打乱他私生活的要求了。

“那我们又怎么去跟他商谈呢？容医生看去可不像是好惹的。估计很难妥协吧。”卫一风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个小伙子平时不怎么出声，一出声都是最关键的事。

“是哦”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几个人，直到江浚泽说“你们知道其实他跟我们在一个飞机吧？而且他就坐在玉籽的旁边听着的吧？所以我们刚才说的话他都已经听见了，你们知道吧？”江浚泽的白眼快要把他的眼睛翻瞎了，这么一说，几个人才看到坐在玉籽身边，一言不发的容泽容医生。

“我并不觉得我生活是个生活废人。”容泽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玉籽皱了皱眉，突然她的思维迅速的活动了一下，她跟坐在她旁边的张米使了个眼色，张米心思最为活泛，他打开了自己手里的摄像机，玉籽也是如此。

然后玉籽就开始她的表演了“容医生，你怎么不是生活废人了？”

“我觉得，我不像你说的不通人情世故。”

“那么我问你，送给你那只猫的人，她的意思是什么？”

“就是送了我一直取名为“我”的猫。不然她为什么要说让我陪在你身边？”容泽的思维还是相对比较单一的，他一次只能专注的处理一件事情，这也是成为一名科学家最优秀的品质。

“那个送你猫的人是个女生吧？”李思然也问。

容泽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然后她应该在您身边打转了许久。就是您好像到哪里都看得到她，对您笑，对您很亲切。是这样吗？”

容泽点了点头“我大学的学妹。我们在一场演讲的时候遇到，我捡到了她的钱包，她为了感谢我就送了我一只猫。”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女孩。”江浚泽突然按捺不住的说道。

“什么吗？”玉籽有些恼怒江浚泽突然的发声，这样是很影响拍摄的。

但是江浚泽并没有停下来，还是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的说“那个姑娘跟我是同学，同班同学的那种。她说她追了一个学长，那个学长还挺绅士的，捡到她的钱包，还主动替她送到住的地方，后来两个人熟络了，那个姑娘就对这个学长产生了好感想，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投其所好，想送他一些礼物。可是学长只是对路边的流浪猫流，露出了一丝跟往常不一样的情绪。所以那个姑娘就领养了一只猫，送给学长的时候还表白，说让我陪伴你吧！那天那个姑娘是哭着回去的，因为那个学长说，他以为“我”是那只猫的名字。”

江浚泽说完，整个机舱的人都哈哈大笑。容泽有些为难的问“是这样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那你实话说你对那个姑娘有好感吗？”玉籽接着问道。

“如果再接触一下，或许就有了吧。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容泽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他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予评价，也是他性格严谨的一部分。

就通过这么一个采访的笑点，玉籽觉得就已经足够达成这个主题人设，所以这些的采访继续下去的话会很有意思的。

拍到自己想要的画面，玉籽也就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并且让容泽好好休息，接下来的飞行里就不再打扰他了。

容泽指了指玉籽手里依然提着的摄像机说“现在关了吗？”

“啊原来你看到了”玉籽有些局促的提起自己的摄像机给容泽看“现在已经关了。如果刚才拍摄到的画面你不想公布的话，我是可以放弃的。”

“那只拍这些就足够了吗？”容泽看着玉籽好不容易轻松一些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于是认真的问道。

玉籽点了点头“这一条足够证明你是生活废人。”

容泽点了点头说“既然可以用，那就用吧。而且生活废人在四个字听着好像很接地气的样子。比什么天才这样的词眼好多了。”

玉籽有些恍惚的看着容泽嘴角的笑容，所以他现在真的在为了“生活废人”这个人设在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