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后,加州这边的天都已经黑了,玉籽坐在摆渡车,有些失神的望着前面的机场,江俊泽扶着她,看她表情并不是很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玉籽笑着望他“怎么了?”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江浚泽问。
玉籽四下看了看,对江浚泽说“我在这个机场拍了很多次片子,这些片子给我带来了荣誉和财富,可是这里什么改变都没有。”
江浚泽不是很懂她现在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她虽然看去不开心,但是现在,这是她说的需要独处的时候。
七个人分成三个车,坐了前往酒店的出租车,玉籽,江浚泽和容泽坐在一辆车。
江浚泽不放心的总是从副驾驶,回头看坐在后面的玉籽和容泽。
玉籽被他看得发毛,于是问“我和容医生的脸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你总是回头看着,看了心里直发毛。”
“你脸确实有东西。”江浚泽非常正经的说。
玉籽听了这话,噗嗤一笑“我知道,我知道,我脸有美貌。”
玉籽捂着脸说完这话,真有些不好意思,却发现容泽和江浚泽,都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脸,玉籽瞬间明白了,江浚泽没有说假话,自己的脸确实有东西。
玉籽的脸色立刻由绯红变得通红,低着头不肯看两人。
江浚泽笑的最大声“你确实长得很好看,但是这样自卖自夸就不好了。”
玉籽羞得无地自容,坐在疾驰的车里,也找不到地缝钻进去,只是把脸捂得更严实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所以路并不堵车,一路通行,到了几人下榻的酒店,办理好入住,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
玉籽洗完了澡躺在床,反反复复的睡不着,干脆打开了电脑,剪了一会儿片子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现在安静的时候,她总是想到,昨天晚艾伯特跟她说的话,还有那个无从提及,自己今生都不想见到的父亲。
她打开了搜索引擎,有些漫无目地,在搜索框内,不自觉的打下宋老太太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居然在打听那个,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存在的人的下落。
合电脑又躺回床,玉籽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玉籽被闹钟吵醒,顶着一双黑眼圈,从床坐起来。今天是周日,拖了那么几天,从周天一直拖到这周日,容泽也是故意挑这个事情过来,可以休整一天。
本来想趁这个时间,和容泽去作为走一走,拍一拍外景,可是昨天晚临睡前,容泽找到了她,说让她带自己去她母亲工作过的地方看一看。玉籽这才发现他们下榻的酒店其实离他本来住的地方很近,而且五公里外有一个墓园,容泽的母亲,就埋在那里。
容泽来拜托自己,玉籽也只能答应。
玉籽刚刚穿戴整齐,门就被敲响,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容泽。他站在门口,又是那一身全黑的打扮,就连里面的白衬衫也换成了黑的。
“快到她的祭日了吧?”玉籽问。
容泽点了点头。
“这里离她的墓园也不远,我们要不先去拜祭她一下,当时得到她消息的时候,我们已经搬家了,所以将她下葬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玉籽说到这里,心里还真有些愧疚。
容泽点了点头说“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本来还想让你在外面等一下。”
“怎么,我连祭拜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吗?”玉籽本来想把话说的轻松一点,没想到话说出口,自己倒先带着一点哭腔。
容泽正要说话,张米,卫一风,还有就住在自己对面的李思然,就好像约好了似的,从彼此的房间出来,他们也穿戴整齐了,因为今天,凯文约了他们,去玉籽的公司,YuBe看看。
和苏言北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谈判,YuBe也可以用元气大伤来形容,不过好在是从原本两个合伙人合开的公司变成了玉籽一个人的。玉籽也依守自己的承诺,把公司全权交给凯文来管理。这样一来,凯文就完全被拴在这个地方。说起来玉籽也有三四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玉导,我们真的要去传说中的YuBe了吗?”张米第一个按耐不住的问。
“你说这个问题,从我们下飞机以后你问了我多少遍?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公司刚刚进行了一系列的重组,可以用受到重创来形容,所以可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说到这里,玉籽还是有些心疼的,因为好好的一个公司,就发展来言,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创伤。
“没事的,我们能去看看,就已经很荣幸了。”李思然更是有一种迷妹心态,不愧是追星族出身。
“玉导,我到了以后想拍一段视频。给金枕还有我妈妈看一下,我总是跟他们说我们在这里,是有总公司的,他们都不信,我妈妈当时还说,我是被皮包公司给骗了。这下我定让他们没有话说。”卫一风摇晃着脖子的小摄影机,看他这架势是要给YuBe拍个纪录片。
玉籽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会让凯文尽快在国内设置分公司的,弄得比这里的还要规模大,到时候请你妈妈到公司里面去参观。”
这些也是玉籽一直以来的心愿。YuBe被称为为出名的艺术家的希望之地,这些年公司挖掘的无数个寂寂无名,却非常有才华的艺术家。玉籽也想让更多的艺术家得到机会。
“那真的是太好了。”三个人都很高兴,一起约好下楼去吃饭,吃过饭马不停蹄的就要走了。
玉籽看着三人兴高采烈的背影,抬头看着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容泽,勉强的笑了笑说“我们走吧,容医生”
“先去吃早饭吧。”容泽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就是吃早点的时候。
要是走到楼下的自助餐厅,玉籽打了个哈欠,随便拿了一些牛奶,培根面包还有炒蛋。刚刚坐下就觉得面前一带过去一股风,等再定睛一看的时候,江浚泽就高兴地坐到了自己的对面“G,My love.”
玉籽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说道“给我好好的说人话。”
“我是说早好,我的爱人。”江浚泽脸带着大大的笑容,眼睛里只看着一个焦点,那就是坐在他对面的玉籽。
玉籽没有办法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你在说什么,去选些吃的吧。然后你跟李思然他们去找凯文。”
“玉籽,我真的不能跟你们去吗?你们两个孤男寡女,我的女朋友又长得这么好看,自己都知道自己脸有美貌,你们在一起我怎么能放心?”玉籽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昨天,在出租车的事,瞪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出来的说“我看你是三天不挨打,就能房揭瓦。”
“你昨天也打我了。所以我大约只是18个小时,没有挨打了。”江浚泽有理有据,还掰了掰手指。
玉籽翻了个白眼“我昨天已经跟你说了,这是容泽的私事,涉及到他的隐私,跟着的人越少越好。我也只是帮忙而已,你就不要再给我们添乱了。见到凯文以后,让他给我预约一下餐厅,我们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晚餐?”江浚泽不明白,不过是一顿晚餐,哪里不能吃呢?
“今天是周末,难道我们作为情侣,都不能约次会吗?”玉籽歪着头活泼的说道。
“嗯,对呀对呀。我们还真的没有好好的约过会呢。我这就去问凯文,你爱吃什么?”江浚泽立刻就明白了玉籽的意思,情绪也高涨起来。
两个人谈着话,玉籽的早饭也吃了个七七八八,江浚泽把两个人送出租车。
玉籽和容泽一左一右的坐在后车座,车开出去没多久,掉头经过一条商业街时,玉籽让司机停车,付过钱拉着容泽一起下车。
容泽抬头一看,玉籽非要拉着他来的地方是一间花店,玉籽说“去扫墓,怎么能空着手呢?吕姨生前最喜欢白蕊淡黄色的蝴蝶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容泽点了点头说“是的,她很喜欢。”
一大早,正是花朵新鲜的时候,玉籽很快买到了心仪的花朵,大束的香槟玫瑰里,有着零星的几枝淡黄色的蝴蝶兰,好是飞舞在,香槟玫瑰花田里的,几只淡黄色和白色相间的蝴蝶一样。
玉籽亲自挑选,用白色的纸布包起来,很是美丽。容泽满意的点点头,他对母亲的印象很浅,但是她确实,很喜欢这样的花,跟她的印象和性格也很像。
两个人又重新坐出租车,不算太大的空间里,满满的都是花香。
容泽低头看了一眼花“她最后,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世了,当时说她是在一家疗养院做护工,突发的疾病去世了。面色,看不出什么神色,但并不是痛苦狰狞的表情。我记得她的同事,给她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她是穿着那件裙子下葬的。”玉籽尽可能的把这些事情说的详细一点。
容泽听了以后点了点头,玉籽说的这些他也知道“她的那些同事,我也见过一两个。”
“她孤身一人在美国生活了近20年,你的父亲,为什么就没有想过,给她一些照顾呢?”玉籽其实是想到了,那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人。
“我不想多说。”容泽依然对自己的私事,难以启口。
玉籽点点头说道“对不起,这确实是你的私事。”
“你说她…”容泽欲言又止,但是难受的心情已经流露出来,玉籽试着去猜他想说什么,于是接着说道“她去世前,应该很孤单,身边没有亲人。但是她想到你,就不同了。她把你留在你家里,其实她能给你的,她以为的最好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她想到你的那一刻,心里也觉得她这一生是值得的。”
“你怎么知道?”容泽从来不喜欢什么猜测之言,他想要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他的母亲去世时,是觉得自己一生是值得的。
“她照顾我的那几年,几乎不怎么提起你。只是偶尔我不喜欢吃蔬菜的时候,她说她的儿子,最喜欢吃胡萝卜和青豆了。我说才不可能呢,怎么可能有小孩子喜欢吃这些东西?她说她的儿子就是这么优秀,跟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样。所以也让我变得和你一样优秀。有一次我们一起吃披萨,我不喜欢面的青椒,她也不喜欢的挑出来,我说吕姨,你还没有你儿子优秀,你不是说他什么蔬菜都吃,没想到你还要挑食。她说…”玉籽顿了顿,因为她发现,容泽低着头情绪很不好用。
“她说什么?”容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她说”玉籽继续说道“她说,孩子总是要比父母更优秀,因为他们是父母的骄傲。我的儿子也是我的骄傲,他最喜欢吃青椒了。”
玉籽慢慢的叙述着和吕姨相处的点点滴滴,但是对她来说已经过了十五六年,再多的细节,她也说不出来了。
但是这些话对于容泽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双目赤红,眼泪只是在眼眶里打转并没有流下来,他望着玉籽怀里的花朵,伸手想要接过来“给我吧!”
玉籽本来就是买来,给容泽,让他放在吕姨的墓前的,于是把怀里的话递给了他。
二人无话来到墓园,经过铸铁的栏杆大门,大门有锈迹斑斑的铁艺玫瑰花,为这个氛围严肃的墓园,添几分落败。
经过青石铺就的通道,容泽十分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位于道路左侧,第三排的吕姨的坟墓。
一块长方形的墓碑,用英文雕刻着吕姨名字的拼音“吕兰”,下面写着她的生卒年,和一句墓志铭“她是一个真诚对待他人的人。”墓碑并没有贴照片,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因为长年累月,雨雪风霜的侵蚀,原本光亮的石板,也有了一些破败,容泽蹲在地,把花放在了她的墓碑,怔怔的看着这块墓碑,许久的说不出话来。
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法桐,离玉籽最近的那颗法桐树,树干都有她的腰粗,看去已经有百年的历史,冬日的早,树叶都已经落尽,又是在凄凉萧瑟的墓园里,更是让人的心情,悲伤有哀愁。
玉籽站在容泽的身后,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吕姨,许多年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想你应该是记得的,因为你说我是你照顾过,最好看的孩子。仅次于你的儿子。我其实是带着这个疑问来的,想要和你分辨清楚,是我好看还是你的儿子好看。”
“她已经死了,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一直一语不发的容泽,并没有抬头,而是这样说着。
“是的,她已经死了。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害怕的事情,因为就好像灯灭了一样,接下去的多少年的岁月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我还是相信亲人的思念会化成声音和微光,让我们身处在黑暗里的亲人,冥冥中可以听到,也就不那么害怕身处黑暗之中。”说着,玉籽触动心肠,想到自己的父母,自己心里真正的父母,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容泽本来悲伤的难以自以,现在发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哭声,他转过脸去,是哭的气不接下气的玉籽“说话就说话,你哭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玉籽摇着头否认,但还是哭个不停。
“他们是听不见的。”容泽站了起来,近乎冷静的说道“你说的没错,人死了就像灯灭了一样。但是灯灭了,还有在亮的时候,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大脑死亡了,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也没有任何感觉了。所以你就算是说到声音沙哑,把眼睛都哭瞎,他们一个字也不会听见,他们在永久的黑暗里,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这是死亡,无人可以逃避,更没有人再醒来。”说着,容泽也流泪了,他一直在用理智的方法应对悲伤,而且还告诉玉籽,哭泣无用。但自己却忍不住流泪,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他也会爱一个人,爱那个已经永远无法在回应他的母亲。
玉籽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是我情绪化了。”
“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说对不起?”容泽伸手抹去脸颊的眼泪,说完抿了抿嘴,在心里暗暗的让自己坚强。
“我也不知道。”容泽转过身去,看着自己肩膀,玉籽的手“没关系。”
二人在吕姨的墓碑前站了许久,最后容泽叹了一口气,张嘴说道“我很想你,你走的时候我很怨你,但是我只花了十分钟就原谅了你。然后等了你27年,最后我们就以这样的形式见了面。我知道你听不见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玉籽见他开始学着自己的样子,对着那块冷冰冰的石头墓碑说着自己的事情,她慢慢的走开,这对母子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玉籽慢慢的向门外走去,但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切如常,表情冷淡的容泽,如果不是他红红的眼眶,实在看不出来他刚才哭过,玉籽伸手想要扶着他,却被他躲开,玉籽也不恼的问“你还好吗?”
容泽摇了摇头说“我不好。”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样子呢?”玉籽实在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我们的故事并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就是我的爷爷**霸道,我的爸爸懦弱无能,却要追求什么真爱。却没有办法负责到底。我出生的时候,是我的父母相约私奔,他们那时候过着清贫的日子。后来,大约到我六七岁的时候,我生病了,没有钱医治的话就要病死,所以我的父亲就带着我,去找了我的爷爷。他可以花钱请最好的医疗资源来医治我,但是作为交换的要求,就是让我妈妈这辈子都不要再见我。她知道这件事情后,第二天就离开了我,走的时候,跟我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也在第二年的春天完全痊愈,我求我爸爸去找她,可是爸爸,已经在爷爷的要求下,要娶别的女人了。那个女人,代替了我妈妈的位置,她是个好女人,也让我爸爸忘了我的妈妈。后来一直到我长大,我爷爷去世,他才肯真的敢,去找我妈妈,找到的,就是她的墓碑,和她其实已经死了四五年的消息。”
玉籽看他淡漠的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也应该在,母亲离开后就这样过着自己的日子。不做无用功的事,不做没有结果的事,不做打不成目的的是事。所以他格外珍惜时间。
“容泽,你不要太怪你的父亲,爱总是会变的,还有你自己也说,后来代替你母亲位置的那个女人,是个好女人。如果他一直想着你的母亲,对那个女人来说也是不公平的。”玉籽看得出来,容泽也是想谈一谈的。
“我只是恨他软弱。他没有办法承担,所以就毁了我妈妈的人生,也让我没有了妈妈。”容泽回头又看了一眼墓碑在的地方,补充的说道“我希望她能听到我的话,可是我知道,她,她是听不见的。”
“她可能现在听不见了”玉籽但他始终坚持,安慰,但是肯定的说道“但是她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你爱她。而且我可以明确的感觉到,她是爱你的,她是为你感到骄傲的。哪个母亲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她已经爱你爱到,舍弃自己,也要救你性命的地步。所以他才会把你,送到你爷爷的身边。因为只有他能救你,你只要活着,她觉得自己承受思念你的痛苦,也是对你爱的表现。容泽,我知道你不是会纠结这些的人,你只需要记着,她也深爱着你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