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莞这一病,先是高热,而后是着凉咳嗽,云玉娘便不让她跟着一起去镇上做生意了,每日在家休息,连云珍儿都不让她忙活家里的事情,跟云大娘一道,全部包揽了,两小只更盯着云莞,小心得连碗筷都不让她洗,像两只跟屁虫一般,不让她瞎忙活。
云莞无奈得紧,但也只能停下休息。
她自来了这个世界之后,确实也没有认真休息过,此次趁病休息,也着实该好好养一养了。
可是,她不去镇上,镇上倒是不少人来问询云家还有没有当日卖给赵老爷家的酒,想跟云家买一坛。
云怀诚将真实情况告知客人,只道新酒还不能开坛,如果想要的话,必须要等上几日,且一坛卖四两银子。
这价钱虽然贵,但来问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偶尔花费四两银子买一坛酒倒也不是不行,便早早与云怀诚下了订单,但因着销量有限,每人能买的数量,不超五坛,这才一日,便定了二十几坛酒下来,光是定金,都收了十几两银子。
这一切,云莞自是不知。
她虽不发热了,但咳嗽仍未愈,只能在家休息,这一休息,前两日还觉得还好,过了两三日便闲得差些长蘑菇了,所幸身子渐好,家人也不再拘着她。
而半个月过去了,云家的房子,还有最后两间房的瓦片盖上,再清理一下院子,便差不多竣工了。
只是,今日天气却不太好,中午饭后,天边浓云滚滚,眼看大雨将至,但盖房子的工人只请了三个,还有两间后边新建起来的屋子的房顶没有铺上瓦片,只架好了梁子,留着空荡荡的屋顶。
留在家里的大伯娘、云珍儿和云承德都出来帮忙了,想着在大雨来临之前,能将瓦片前都铺上,不然,还不晓得南方冬日的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云家的院子里,忙成了一片。
路过的根生叔在院外大叫了一声:“承德,你家新房还没铺得上瓦片啊?”
云承德腿脚刚好,不能久站,跟着搬了一会儿瓦片之后,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闻言气喘吁吁的,“是啊,这还有一大半呢,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按上林村的习俗,在盖房的时候碰上下雨天,可不太好,根生叔闻言就放下手里的竹箕,“我来帮忙!”
根生叔来了,根生婶自然也跟着一起来,多了两个人帮忙,动作一下子就快了起来,铺瓦不是什么难事,家里的男人都能做,跟生叔直接爬上了房顶跟着工人一起铺瓦,根生婶则跟云莞和云大娘、云珍儿则在底下递瓦片。
云莞感激不尽:“根生叔,婶子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
“咳!这有什么,邻里邻居的,平时小琛和霜儿跟小石头玩得好,还不时送点糖果给小石头吃,大家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云莞莞尔一笑。
细小的雨点,淅淅沥沥的飘了下来,遥远的桃花江上,天水相接的地方,早已白茫茫一片,大家的动作都不由得加快了。
因为下雨了,这会儿大家都从田地里回来了,左邻右舍看到云莞家的屋顶盖了一半,这雨估计马上都来了,都放下手里的农具,“阿莞家盖新房呢。”
“哎哟这都快下雨了,要赶快啊,我来帮忙!”
“我也帮我也帮,人多干活快!”
说罢都跑进云莞家里,帮忙盖上了瓦片。
有人从自家搬来的梯子,力气大的男人拿着竹箕装着瓦片递上了房屋,房屋上站了七八个人,一起铺瓦片。
一下子,云莞家的院子不知道有多么热闹,干活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指挥的声音,瓦片铺排,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冬日的狂风,哗啦啦地飘散开。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豆大的雨点飘落下来的时候,云家新房的屋顶,总算铺满了瓦片,大家都少不了淋了些雨,云莞和云大娘等人一个个的感激过来,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却都不太当回事,笑呵呵两句过去,“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忙嘛,客气啥!”
“就是就是,阿莞你们家新房真漂亮!”
“哎哟,多大点事儿啊,说什么谢,都是邻里邻居的!”
大伙儿站在新房的屋檐下笑开了,随意地用手擦着脸上的雨水,也没当回事,甚至留都不留,趁着大雨还没有下来,都拿着农具跑回家去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来,看着铺满了瓦片的屋顶,云大娘一片感慨,笑得满脸笑纹:“真是多亏了大家来帮忙,不然今天屋顶肯定是盖不完瓦片。”
“是啊……”连云承德都显得高兴,忍不住感叹。
云莞自从来了之后,便没有见邻居们这样热情的,还记得当初云家被人讨债上门,拿着斧头威胁云怀礼,也没人肯上来帮忙,今时不同往日。
近段时间,有了不少改变,邻居也来家里窜门了,路上见面都高高兴兴地打招呼。
“大家真热心。”云莞道。
云怀诚倒是不在意:“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村子里,能帮忙的,自然都肯帮忙,其实大家还是很热心的。”
“是么?”云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从前我只觉得大家都喜欢看热闹而已。”
“你这孩子!”云承德笑斥了一声,语气颇为感叹:“你忘了,当初爹腿脚伤了,就是你来齐伯来福叔轮流从镇上背我回来,还有几位叔伯帮忙的,怎么能那样说大家。”
“啊……”云莞睁大了嘴巴,眼睛一转,咬了咬牙,“阿爹……我,我差点忘了。”
不是她忘了,她不是真正的云莞,有些事情不可以去想,就不会想起来。
云承德倒没多想:“以后不许乱说话。”他叹了一声:“大家都不容易,村里人是真好心的。”
“我知道了……”云莞认真道,只是,她有点想不明白,既然大家原本关系这样好,怎么都不见有邻居来家里窜门呢,她连比较像样的,玩得比较好的玩伴都没有,连云珍儿都有呢。
见她纠结的神色,云怀诚问道:“阿莞,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大家以前都不怎么来我们家窜门。”云莞还没细想,小声道。
云怀诚一愣,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当即不知道怎么说,连云珍儿也奇怪地看着云莞,倒是小琛和霜儿不懂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奇怪地道:“都是因为阿姐啦,阿姐从前看到人跟林家哥哥说话,就骂人家,大家都不跟阿姐玩。”
“霜儿,别乱说话。”云珍儿道。
云莞:“……”
可真是哔了那什么了!
她想起来了,还有这回事在里边!
能怎么办,她只能任下,呵呵笑两声,留下一句“今天大家都来帮忙,我去厨房做点东西等会送给大家吧”就溜进了厨房。
因为一场大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云怀礼和云怀诚才从镇上回来,所幸米粉都买出去了,倒还剩下些肉丸子没有卖完,云莞也刚好做完了卤肉,家人回来之后,得知今日村民帮忙盖房的事情,都拿着云莞做好的卤肉,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对于如今的云莞家而言,一碗卤肉,微不足道,但对于其他的村民,无异于一年到了过年时才能吃上一次的大餐,尤其还是云家做出来的食物,据说在镇上卖高价呢,原本邻里邻居的半个忙也没啥,但云家坚持送上肉感谢他们,接过肉,大家反倒都感激得不行。
其后,便是连续两日的小雨。
雨虽不大,却淅淅沥沥的不见停,也影响了日常的生活,连米粉都做不起来,镇上的生意,也做不成了,一家人便围在新建成的屋子里烧火,难得在连续的忙碌之中停下来休息一两日。
刚好,新酒开坛了,云莞根据云怀礼拿回来的订单,一一装坛封好,标上买家,新酿的酒,比第一缸还有多一点,装完了二十多坛,还有小半缸。
只等着雨停,到时候拿去镇上去。
趁着有空余的时间,云莞拿着糯米粉,与此前收集的桂花一起做成了桂花糕,满满一大锅的桂花糕,一块一块地铺着,云家的院子里,传出的香味,飘到了左邻右舍的家里。
傍晚的时候,天总算放晴了一会儿,云莞让小琛和霜儿跑了一趟,让家附近几个同龄的孩子都跑来吃桂花糕,有些孩子,闻着香味便跑到云家院子外面看着了,云莞见此,招手让孩子们进来,一个个分了桂花糕来吃。
不一会儿,云家的院子里,都传来了小孩欢笑的声音,一口一声“阿莞姐姐”叫得别提有多甜了。
云莞听得心满意足。
嗯,形象和人气挽回了一点。
上林村大约百来户人家,人口其实也就五六百来人,十岁之下的小孩并不多,但几乎个个都长得瘦瘦小小的,这大冬天的,衣裳也破旧不厚,跟云莞初次见到小琛和霜儿时候的境况差不多。
可如今的小琛和霜儿,早已被养得唇红齿白,身上也穿上了又厚又暖的棉袄,站在一众小孩的中间,对比十分明显。
云莞看着,心中几分感叹。
转头去看到一个小孩将送给他的桂花糕放在嘴里咬了半口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了,云莞含笑道:“怎么不舍得吃呀?姐姐这里还有,没事的,吃吧吃吧。”
小孩儿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我,我想拿回去给阿奶吃。”
云莞一顿,仔细看了一下,才想起之前见过这小孩,是村里六婆家的孙子,六婆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据说儿子前些年上山砍柴,摔伤了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不能干活。
她又拿了两块放进小孩的手里:“没事,多拿一点回去给爹和奶奶吃。”
小孩儿眼睛一亮,顾不得跟云莞说谢,小心翼翼地捧着桂花糕,就迈着小短腿跑回家去了。
云莞在院子里看着,颇为心酸。
南方人靠夏秋两季吃饭,今年夏秋气候不好,连带着庄家收成也不好。
云莞看过村里的田地,几乎都没有收成,菜被霜打了,唯一能保留的,大约只有红薯,但也有不少烂掉的,被老鼠吃掉的,她家里就挖了不少烂掉的,多少人家都是靠着挖野菜过生活,可深冬一到,能吃的东西便不多。
整个村庄,随着深冬的到来,陷入了困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