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牵着儿子的手一路随阿水进了待客花厅,看见端坐在椅子上大着肚子的董雪清,“董妹妹!”
董雪清一见玉夫人现在的模样,心里就清楚了。
面上亲热,“玉姐姐快坐,”又看向夏祺,“一段时间没见祺儿,又长高了。”
说着又招呼丫鬟上了糕点茶水。
玉夫人看着热腾腾的糕点悄然咽了口口水,抓了一块递到儿子手里,自己忍着先没吃,开始哭诉起来,“妹妹,姐姐这心里苦啊,祺儿他爹这一死,那夏延成半点都不顾情分,立马就把我们孤儿寡母给赶了出来,这要不是实在无路可走,姐姐也断断不会求到你这里来。”
董雪清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那大夫人她也不管管?祺儿可是她夫君唯一的儿子了。”
玉夫人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大夫人自从祺儿他爹走了,就封了院子,开始吃斋念佛。我还有赵姨娘李姨娘她们,一股脑都被撵出府了也没见她说什么,我看着是指望不上了。姐姐本来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银票和首饰,哪知道居然被那天杀的小偷给偷了个一干二净。说实话,我跟祺儿今早连口水都没喝上。我在这京城里认识的人就只有妹妹你了,你可一定要帮帮姐姐啊”
董雪清心底暗骂了声蠢,“那玉姐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玉夫人心里倒是想在这太子府里住下来,但也知道不可能,“那,总得有个宅子,再买几个丫鬟伺候着。祺儿眼看着也要到启蒙的年纪了,找先生,念私塾,这些都得要钱。我这”
董雪清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要求,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双眉微蹙多了几分难色,“姐姐的苦我都懂。不如这样吧,我让阿水给姐姐找个宅子,再给祺儿找个先生,至于这下人,我劝姐姐还是先不要买了,这买来的下人到底不是知根知底,怎么看她忠不忠心,万一是个奴大欺主的货色怎么办?姐姐还是先辛苦些,再慢慢找着吧。”
要是在昨夜之前,玉夫人对董雪清这番话还不以为意。
但在经过了被偷财物,客栈老板翻脸不认人后,她到底是对陌生人多了防备。
“幸亏妹妹提醒了我。”
“阿水,”董雪清把阿水叫过来,“去办。”
阿水看了玉夫人一眼,领命离开。
“既然姐姐还没用饭,那姐姐就先在我这用顿饭,用过饭后歇息片刻,阿水办事利索,姐姐尽管放心。”
玉夫人忙点头,“好好好,多谢妹妹招待。”
“咱们之间不说这些客套话,”董雪清说着起身,“姐姐你看我这大着肚子,这会也有些乏了,只能失陪片刻”说着又唤过来守在门口的一个丫鬟,“你带姐姐去偏厅用饭。”
玉夫人忙点点头,“那妹妹快去歇息。”
两人一个回了卧房,一个进了偏厅。
董雪清回卧房后,一直端着的笑脸瞬间消失不见。
“还是要找机会把人送得远远的,要是这人以后老这么上门打秋风,殿下也该不高兴了!”
而玉夫人在丫鬟上完菜退出去后也沉了脸。
人在窘迫时,心思会更敏感。她方才能感觉得出来,董雪清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别说多热情,现在虽然依旧是满脸带笑,但她看得到,那双眼睛是没笑的。
是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压下心头的苦涩,玉夫人拍了拍儿子吃得不亦乐乎的小脑袋,“慢点吃,不急。”
下午,玉夫人带着董雪清贴补给她的一些银子,上了出府的马车。
马车行了好一会才停下,“玉夫人,到了,还请下车吧。”
等看到面前宅子的模样,她险些黑了脸。
“阿水姑娘,这里是?”
阿水把宅子的钥匙递给她,“玉夫人,这里是城南。内城的宅子没有门路买不到,我们良娣她也没有那么多银子。这宅子虽然位于城南,但地段还好,院子也大,距离前面的私塾也近,您放心住着。私塾那边我也已经打好招呼,您随时都能带着祺儿少爷过去。”
玉夫人捏着手里钥匙,敛眉轻点了点头,“好,麻烦阿水姑娘了。”
“算不上麻烦,玉夫人若没有吩咐了,阿水这就回太子府了。”
“阿水姑娘慢走。”
眼看着马车走远,“娘,您捏疼我的手了。”
玉夫人回过神,忙把手松开,朝儿子强笑了下,“走,咱们回家。”
“娘,咱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是啊,以后,咱们娘俩就在这里相依为命了。”
太子府,正院。
常氏听完了嬷嬷的转述,拍着栏杆笑得险些停不下来,“这还真是那董雪清能做出来的事,把刻薄这俩字印在骨子里了。这事干的,我服!”
嬷嬷:“”
她家殿下的关注点总是跟常人不一样。
好在,她也习惯了。
一个夏阁老,引得朝堂之上也是一片动荡。
文正阁**九位阁老,现在有了一位空缺,自然引发了不少人的心思。
太子宗钰这次差不多算是断了一臂,自然想推自己这一派的人上去。
六皇子宗晟眼看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也在暗戳戳使劲。
明德帝端坐金龙座上,看着两个儿子带着身后的派系明争暗斗,只怕抖得不够激烈。
一时间朝堂之上明暗倾轧,波涛汹涌。
卫晞虽然不关注朝堂,但也从自家爹爹和哥哥的嘴里,听到了不少朝堂里发生的事。
她觉得总结下来就一个字:乱。
朝堂是天下文人向往之地,就这么个德性?
她还是好好经营自己的桃源镇吧。
卫晞了解到,现如今的大雍,有三大著名书院。
一个便是位于尚京城的太学,收的大多是达官贵族子弟,听说就连皇子,也曾在太学读过书。
另一个位于江南岳庭山的岳庭书院,汇聚了江南之地诸多才子,论名气,排三座书院的第一。
最后一个便是卫昭曾去读过书的越州书院,因着地处西北,虽然亦有名师坐镇,但在三座书院之中,实力是最弱的。
除了这三座书院外,大雍境内另有十多座没那么有名的书院,分布在大雍各地。
书院教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为臣治国之道。
卫晞在越州的时候,到也曾好奇过那书院是什么样的,但只凭她一个女子的身份,就被拒之学院大门之外了。
哪怕她心头不忿,但那就是规矩。
而她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规矩。
马车停下一座简单朴素的宅子前,小七抬头看了眼面前大门上的匾额,“小姐,到了。”
卫晞已经拉开车厢门,抬眸就看见了上头写着的商宅二字。
她下了车,带着小七走到门前,亲自敲了敲门。
不多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十一二岁脸蛋圆圆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看见卫晞眨了眨眼,“姐姐,你找谁?”
“小妹妹你好,我来拜访你祖父,商老先生。”
“哦,那请进来吧。”
“多谢。”
商守安带着卫晞走到自家祖父的书房门外,伸手敲了敲门,声音洪亮清脆,“祖父,有位漂亮姐姐前来拜访您。”
“啪嗒!”书房的窗子在一旁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探出头来,“谁啊?”
卫晞走过去,屈膝朝窗子里的老人家行礼,“卫晞见过商老先生。冒昧来访,还请商老先生见谅。”
“哦,我想起来了。”商湛想了想,继而恍然,“丫头你就是宗胥还那小子提起的卫晞?”
卫晞点点头,“正是。”
商湛走到一旁的房门后拉开了房门,“进来吧,孩子。”
卫晞带着小七进了书房,规规矩矩落座,见商守安过来倒茶,道了声谢。
反倒是商守安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声姐姐不必客气,走到一边坐好了。
商湛坐在主位上摸了摸胡子,看向卫晞道:“宗胥那小子跟老夫说了一些关于丫头你的事,以你的年纪,做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卫晞忙道:“商老先生谬赞。”
商湛却是在夸完了卫晞之后,又紧接着沉沉叹了口气,“可你选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商老先生,”对于这位老爷子会这么说,卫晞半点不意外,“从一开始,卫晞便知这条路很艰难,艰难到难以想象,但我还是想走一遭。卫晞不怕失败,但怕还没走,就先一步放弃了。而且这世上很多条路,都是人们一脚一脚走出来的。若不把脚步迈出去,又怎么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呢?”
商湛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姑娘那一脸凛然,双眸坚定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
想当年,他的女儿也是这般,虽然说得不是类似的话,但眼睛里的坚定却是如出一辙。
他到现在还记得女儿跟他说过的话。
“爹爹,我商承静,虽然只是女儿身,但自认不比男儿差。”
“爹爹,此番我陪夫君去顺北州镇守,可能很多年都不能见你老了,爹爹多保重。”
自那一别。
顺北州遭敌国作乱,顺北州知州战死,顺北州知州夫人死守城池三个月,在终等来援军那日,力竭而死。
从此,他就再也没见过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