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是刁难呢!”
秦九岭拱手,道,“陛下,臣最近看了不少书,发现上面的断句方式各不相同,有先秦是打一斜杆,后汉是圆圈,到了魏晋,全变成了方块。
至于如今我大唐,除了又出来的三边形,其他几种符号亦在混用。甚至有些书,上面根本没有符号。”
李二不以为意摆手:“这些朕知道,起来,这也跟当年先秦末年之乱有关。
秦始皇焚书坑儒,尽烧诸家经典,只在秦宫留有一份藏书,可惜后来西楚霸王项羽攻占咸阳,下令烧宫,不但诸家经典,连其他各种典籍也多付之一炬。
百年后,虽有西汉武帝下令整理民间藏书,但此时的民间藏书,多是民间劣质手抄本,以及当年六国贵族在被查封藏书之前,临时抄下的卷宗。
据当时时间紧迫,六国贵族为了能多抄几本书,连王公都伏案奋笔疾书,如此仓促间,错字杂字不,断句之类更没工夫标注,所以现存经典,没有断句的书不在少数。
但这并不影响学习,这么多年来,那些藏书都已经被历代大儒研究通透,如何断句,哪里断句,已是自成体系。
其实断句不断,只要能看懂,便无甚大事,这些学堂的老师都会教授。”
“那要是看不懂呢?”
秦九岭扬眉,“敢问陛下,当初前隋兴办国子监,所谓为何?”
李二失笑:“秦九岭,你是想考朕吗?”
“臣不敢,臣只怕陛下一时不察,给奸佞人以可乘之机啊!”
“大胆!”
孔颖达早就想插话,此刻终于挤上嘴,冷哼道,“无稽之谈!区区断句,由不得你肆意妄言,危言耸听!”
“孔先生此言差矣!”
秦九岭转头道,“陛下,臣绝对没有危言耸听,其因有三。”
“哦?”
李二一怔,道,“是哪三因,你姑且来听听。”
“其一,便是歧义,若无断句,被有心人刻意推敲,恣意断句,妄传圣意,恐为祸不。”
孔颖达淡笑:“杞人忧!如此伎俩,岂能骗过下读书人?”
“那敢问孔先生,读书人,能代表下人吗?”
“不读书,无以明理,不明理,无以立志,不立志,安得下?这下,当然是读书饶下。”
“可笑至极!”
秦九岭长笑一声,指着堂中的学生道,“国子监中,读书人不过千人尔尔,各地三百州府,每府尚不及千,满打满算,下统共也就三十万读书人。
可我大唐有多少子民?一千六百万!
读书人莫十之一二,连百之一二都勉强,孔先生却大言不惭,这下是读书饶下,岂不可笑?”
“你!”
孔颖达瞪眼,“你这是谬论!”
秦九岭懒得理会,复问李二:“陛下以为臣之言如何?”
李二皱眉:“你且下去。”
“这便是臣刚才的,妄传圣意,为祸不。”
秦九岭道,“下读书人毕竟是少数,这少数人一旦被控制,普通百姓大字都不识几个,安能辨别真伪?
按每府一千书生计算,若控制一千,便是控制一府,控制一万,便控制十府啊!
陛下,试问,控制一万读书人,难吗?”
李二眉头深皱,咬唇不语。
孔颖达双目圆睁,却是不出话。
长孙无忌在后沉吟,心中惊骇。
难吗?
想想山东士族,有名的不过也就数族人,便是各种远亲,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如何能在一地,甚至整个山东,近百州府一言九鼎?
答案呼之欲出!
偏偏,秦九岭却在这时徐徐道:“陛下,秦二世赵高指鹿为马,只需一人!”
“放肆!”
一声厉喝,却是长孙无忌身后的长孙顺德忍不住了。
一则,秦九岭居然的孔颖达哑口无言,让长孙顺德心惊,深怕长孙无忌一语成谶。
再则,秦九岭竟言出赵高。
这让长孙顺德瞬间联想到了长孙家。
母仪下的长顺皇后,一门两国公,三代族人皆为官。
长孙家如今的权势,比之赵高不遑多让,秦九岭之心,当诛!
“瓜娃,安敢妄论朝政,祸乱圣心!陛下,臣请速降秦九岭押往大理寺问责,以振朝纲!”
“族叔!”
长孙无忌闻言吃惊,李二明显已经听了进去,长孙顺德此言,不是谏言,反有恼羞成怒之嫌。
急忙厉喝,“长孙将军,不可胡言!”
“无忌,你……”
长孙顺德一愣。
长孙无忌却拱手道:“陛下,长孙将军,只知带兵,不明事理,冲撞圣驾,还请陛下降罪!”
“无忌!”
长孙顺德心惊。
李二却是摆手:“罢了,都安静些,秦九岭,你继续。”
“是,陛下。”
秦九岭拱手,道,“妄传圣意,是其一,这其二,便是不利于文章传播。
虽国子监,及各地州府都有助教、先生,但这些助教、先生,就没有记错的时候吗?
者无心,听者却不知有错,一旦口口相传,只怕同一篇文章,解出集中意思来并不奇怪,最后,孰对孰错?”
李二默默点头,问:“那第三呢?”
“其三,便是文章内涵,一篇文章,密密麻麻,即使有断句,都不知其重心,极易被人拿去断章取义,错解先贤之意。
若没有断句,想分辨其重心更是难上加难。莫学生,便是助教,先生,恐怕都惑在其汁…”
到这,秦九岭微微一笑,看向孔颖达,“当年,听孔先生在洛阳舌战群儒,拔得头筹,被封为明经第一人,想必深有体会。”
“这……”
孔颖达哑然。
当年前隋儒学大会,其实所谓的争辩,便是辩论儒学真意,同是经书,不同的人,不同理解。
而当时的儒学大师,如陆德明、鲁世达、刘焯、刘炫等,都有弟子前往,孔颖达能争夺第一,博览群书是其一,关键还是他引申出了自己的主张,才能力压群雄。
这与秦九岭所的分辨重心,异曲同工。
见孔颖达沉默,李二长叹一声:“想不到,一个断句,还被秦九岭你引申出这么多道理来。看来,朕的诗仙,没有白封给你。
只是,你的这些,究其根底,其实并非断句之过,想要有所改观,更是难上加难!”
“这有何难?”
秦九岭轻笑,“臣自幼博览群书,胸中早有解决之道,所有种种,既从断句起,便从断句终,只需陛下给臣一道改革令,所有难题,当迎刃而解,且能开万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