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圣十年,冉家祖宅。
开满了花的桃树下,一个全身被水浸湿的瘦小身影平躺在地上,衣服上水渍还未干,显然是刚被人救上来没多久,不过细看似是已没了呼吸。
“老爷,你说我们华儿怎么这么想不开呀!”一位妇人哭晕在一旁,抱着那小女孩不撒手。
“夫人,华儿也是为夫的心头肉,我也未料到会这样。”
妇人身旁的素衣男子面上也是悲怆欲绝,搂着她的手在微颤。
听到男人的话,那妇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推开了男人搂着自己的肩膀,双目泪流不止,嘴里责怪道:“都怪你,都是你们冉家什么女子不能学画的破规矩,害得我的华儿好苦。”
“夫人,我……”还不都是以前的旧事惹得,冉老爷百口莫辩,心里悔恨万分,却为时已晚。
“老爷夫人,大夫来了!”
院口处传来冉家丫鬟急切的呼喊声,便见她身后领了个背着药箱的白胡子老头子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见有人进来,冉夫人强撑着从地上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婉拒道:“大夫请回吧!我的华儿已经去了。”
这妇人话里带着哭腔,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绝望。
“还是让老夫看一下吧。”
白胡子大夫见这妇人虽已死心,哭得也却是可怜,便看了那小女孩两眼,虽浑身衣物浸湿,略有浮肿,也难掩是个漂亮的女娃。
心生怜惜,见那孩子脸色还未泛青,大夫便走过去蹲在其侧,从背着的药箱子里取出了个小圆锤,“咚,咚”的在女孩胸口敲了几下,希望这前几日从古书里看到的法子能有用。
“噗!”
一大口混着水藻的污水从女孩的嘴里吐了出来,便见那女孩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似是醒了过来。
见此那大夫立刻把人翻过了身来,敲打其背,便见那小人竟是连吐出了好些,僵硬的四肢也逐渐恢复了动作。
刚刚亲眼见女儿没了气息的冉夫人见此,吓得眼泪都哭不出来了,连忙掐了身边男人手臂一下,便听‘啊’的一声惊呼,原来竟是真的,她的华儿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冉夫人一下子推开了那大夫,把华儿抱在了怀里,喜极而泣道:“太好了,我的华儿还在!”
可令她未想到的是,怀里瘦小的身子忽然推开了她,小孩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疑惑。
“这位漂亮的小姐姐,你们….是谁呀?”
坤圣十五年,夜里的冉家祖宅。
正是三月桃花开的时节,冉家那棵光秃秃的桃树下一个穿着亵衣的中年男子坐在石凳上不停的叹气。
“夜里冷,披上吧。”
话音刚落,冉老爷身上一沉,一件深色外衫披上了肩头,回头见是爱妻,便拉她坐在旁边说说话。
“眼下外面把冉家抄袭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你是怎么想的呀?”
冉夫人也听人说了外面的传言,知道夫君这是为了何事发愁,今夜华儿不在她便主动问了起来。
“那群宵小之辈,不钻研画技,整日想着给别人泼脏水,简直是不可理喻。”一提到这事,冉老爷便气得发抖,声音也大了些。
“嘘!”,冉夫人拍了他一下,悄声道,“华儿还在睡,你可别让孩子听见了,又多一个人操心。”
“夫人所言极是。”是自己太冲动了。
这华儿最是孝顺,若是让她知道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说你这些年也不收个徒儿,那丹青会难不成还要你亲自去和那帮画手们比试?”
一想到这事就头痛,这老头子做事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多少年了,还是这个德行。
“大不了就做个不肖子孙,带你和华儿隐形埋名好了。”许是心烦了,冉老爷竟说起了赌气的话。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把冉家的声誉毁了,你让华儿下半辈子怎么办?”冉夫人使劲拍了那冉老爷一下,眼神看向女儿的屋子,一脸忧虑,“你说我们华儿也是,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女红厨艺样样不行,除了好看的皮囊简直一无是处,平日里就是在府里闭门不出,连个女伴都没有。”
都是眼前这当爹的宠的,再这样下去,要是没有冉家做靠山,还怎么能嫁得出去。
“愁什么,大不了我应了邱兄提的亲事,我就不信我冉梁秋的女儿还能嫁不出去去!”许是见夫人一脸的嫌弃,冉老爷又开始说起大话,白胡子气得一颤一颤的。
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宝贝女儿这般漂亮,可不能便宜了邱岩家的小子。
院子里,冉家夫妇的夜下之谈还在继续,殊不知身后冉家高墙上竟坐着个黑衣蒙面的娇小身影,那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个红皮画册子,把二人的话听个仔细。
此人正是五年前死而复生的冉家独女,冉若华。
只不过此‘冉若华’非彼‘冉若华’,当年那个因求父教画未果而投河的小女孩早就死了,现在的这个则是五年前魂穿过来的现代书画修复师兼二次元耽美画手的冉若华。
遥想当年博物馆夜里着火,加班修复书画的自己便交代在那里了,临死前还想着电脑里的耽美漫画还有最后的结局未更新,看来这次编辑大人就是想寄刀片也没法子了。
睁开眼就见自己在个古香古色的院子里,头顶是漫天的桃花,还以为是到天界了。
冉若华刚到这可闹了不少的笑话,为了想办法回去把这冉府搞得鸡飞狗跳,可惜都未成功,外面一度传言冉家的姑娘疯了,冉若华不想理会那谣言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冉府里,这一待便是五年。
许是这冉家女儿和自己着实有些缘分,不但名字相同,对这作画的喜爱也是执着。
虽说冉老爷不许学画,但她这两世最爱的便是美人和画,自然不会听他的。
她不但背着冉父偷偷画,还趁着夜里府中人睡下后拿到雍州城的地下书市去交易,狠赚了些银两。
今夜她便是从那地下书市回来,正准备翻墙头回屋便听到院子里两人的对话,虽隐约听地下书市的人说了些此事,没想到竟真让冉老爷这般伤神。
冉家虽已不在江湖,但还要靠这书画混口饭吃,冉老爷便每年出两幅字画,每次冉家书画出世便会引各路名流人士争抢,千金难得,靠着这钱,他们冉家的小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不过近来竟有人在市面上打着冉家的旗号卖书画,且那书画多为抄袭各派字画之作,引得各派纷纷找冉老爷要说法,更是有谣言说冉家江郎才尽,只好抄袭来苟且偷生。
几番澄清也止不住这谣言,各派硬是要冉老爷派弟子前去京都参加一年一度的丹青会,以正青白。
可冉家除了冉老爷哪里还有人能画,总不能让他这画界泰斗般的人物去与那帮刚出茅庐的小子们比试一番。
可若不去,又难以正冉家先祖苦心经营的清誉。
不过,令她未想到的是自己在二人心里竟是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样子,冉母愁的不是家族声望被毁,而是怕她嫁不出去?
而冉父竟已是为她选好了备胎?
她这身子可才刚满十五,可还是个孩子啊!
不就是个丹青会嘛,大不了自己女扮男装去那京都瞧上一番便是。
她倒要去看看有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