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了几日,冉若华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倒是越发消瘦起来,刚过了雍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掀起车帘便见不远处熟悉的冉府大门前站着一对身影,那在门前拿着个藤条转来转去的微胖男子不正是她多日未见的冉老爷,绝望的放下帘子,看来自己这次是难逃此劫,现在跑还来得急吗。
“嘶。”马儿停蹄的嘶吼声传了出来,冉若华这抱着包袱从车上跳下来,脚还未站稳,眼角便扫到了那熟悉的藤条抽了过来,连忙转个身躲过去,飞快的往府里跑去。
一见她跑,冉老爷也不顾夫人的阻拦,举着藤条便追了过去,跟在后面的夫人忙急着让下人把门关上。
身后传来冉老爷急促的喘息声,冉若华也未料到此次竟惹得他大动干戈,竟把冉夫人平日里抽他自己的藤条拿了出来。
跑到光秃秃的桃树下的石桌那里,冉若华终是停下脚步,想先喘口气,隔着偌大的石桌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对面冉老爷满腔的怒火,撸着衣袖指着自己白嫩嫩的胳膊道,“爹爹,人家可是个女孩子,你怎能用这东西打我!”
“你还知道你是个女娃!”冉父‘啪’的一声将那藤条摔在石桌上,抽得那桌上瞬时出了条印子,后面跟过来的冉夫人见机一把将那藤条收了去。
“女儿这不也是为了冉家的名声吗?难道就因为是姑娘家就不能吟诗作画了吗?”冉若华的解释未换来冉老爷的丝毫同情,只见提到这事,冉老爷似是想起了什么,匆忙的进了屋。
过了片刻,冉老爷抱着一摞子的画纸走了出来,扔了院子一地。
“你给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学画的?”这些画还是他在看了冉若华留下的那封信后在她房里翻出来的,就这画上的笔触,没有个十年是绝练不出的,他这女儿当真是瞒得他们紧啊。
“啪!“一个红皮画册被冉老爷从身后拿出拍在了石桌上,翻开的册子上正好还有个未画完的衣衫**女子,神情甚是妩媚。
冉老爷手指着那册子,白胡子气得一抖一抖,“你看看你这画的是什么,你个不孝女,真是把我冉家的脸丢尽了!”怒吼着又要去抢冉夫人拿走的藤条抽这个混账东西。
糟了,冉若华真是欲哭无泪。
“我……”
此红皮画册乃雍州城赫赫有名的红皮美人图,画的是姿态各异的美人,自一年前出现在雍州的地下书市,两三月出一册,以花名之,最为知名的是年初所出的“牡丹”图,画作之香艳、传播之广引得雍州城城主频频派人捉拿作画之人。
可这画手倒是个奇怪之人,画作从未留名,引得人们对这画手身份猜想万分。
不过这三月已过,本应此时出的新册子倒是迟迟没有消息,引得人们好一番猜疑,有谣言说这画手已被城主大人派人暗杀,还有人说是那画手在青楼画美人时爱上了个姑娘,为博美人一笑,为她赎了身,金盆洗手归隐山林。
冉老爷也是万万没想到,此等粗俗鄙陋的画册竟是出自自己那一向乖巧的女儿之手,那日在她房里翻到这册子的时候,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吓坏了一旁的冉夫人。
“噗通。”院中身材娇小的青衣之人一下子跪了下去,泪珠瞬间自眼眶流了下来,哭得令人怜惜,“爹你打死女儿吧,女儿愧对冉家列祖列宗,自知是女儿身还妄想偷学,继承冉家画业。”
“行了,孩子她爹,事已至此,你如今就是打了她又如何,无非是积了你们父女间的怨气”,一向严格的冉夫人此刻竟出来帮她说了话,冉若华立即摸了摸眼泪,跪着躲到阿娘身后,小声道,“阿娘说得是。”
“爹爹,华儿发誓,再也不画这册子了。”见阿爹面色放缓,冉若华立刻举手起誓。
不过,这本是不画了,下一本可不好说。
见此时间她顺势把一直藏在包袱里的好东西拿了出来,“爹,你看女儿给你带了什么?”
献宝似的把那‘一口醉’拿了出来,便见冉父看到坛子上的三个字,气得挑起来的眉毛顿时缓上了些许,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说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罚你在府里抄一个月女戒,不许出门。”
这个惩罚在她预料之中,遂乖巧的点了点头想要应下,却忽听冉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女戒,两个月。”
冉若华还未从夫人的话里缓过神,突觉手里一空,转头便见冉夫人拿着那两坛酒,不急不慢的往屋子里走去。
“你是不是傻,你怎能当你娘面把那酒拿出来?”冉老爷气得直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她一眼,便追着冉夫人去了。
“我还不是怕你打我嘛!”,自知做错事的冉若华小声嘀咕,跪着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可怜的膝盖。
黎国内宫,
“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在宫里白吃白喝的吗?”偌大的殿内跪满了青琅官服之人,一个个手里拿着画卷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生怕皇上一个不满意就要了自己的脑袋。
“看看你们画的这都是什么,还不如那初出茅庐的花拾!”钰珲帝抓起身边画师举着的画像就扔了出去,吓得几个画师嘴中纷纷告饶,心里却是苦不堪言。
眼看便是钰珲帝六十的寿辰,皇上命宫里的画师着手画幅肖像挂在寝宫,可这本来前几日就已定下了画作,怎知昨日皇上在太后宫里看到了丹青会上花拾所作的太后画像,便命他们连夜画一幅可与之媲美的画作出来。
可那画作是出自百年难得一遇的画圣花拾之手,岂是他们这些普通画师所能画得出的,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皇上这是为了何事生了这么大的火气?”俪妃端着亲手熬制的汤走了进来,将那托盘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坐到钰珲帝身边。
漂亮的丹凤眼扫向地上跪着的众位画师,突然娇笑了起来,“臣妾忽然想起,太后宫里近来挂着的那副画像很是精细,听闻是冉家画圣花拾所作,不如皇上下旨让他进宫给您也画上一副可好?”
“可那……”钰珲帝早有此想法,可派去的人说是那画圣祖上有什么不能入宫为官的祖训,若是执意让此人进京怕是给自己落个逼人背祖弃训的骂名。
“这书画之人自是有一身傲骨,何况花拾这般人物。臣妾想皇上莫不如让国师大人前去一试,一来可以表明皇上您的诚意,二来以国师大人的才智想必是有法子让他应下此事。”俪妃心思转得极快,当即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爱妃说得是,朕怎未想到这法子。”不亏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钰珲帝本就是想让国师揽下这差事,她这提议正中下怀,皇上浑浊的老眼闪过精光,当即派身边的公公去国师府走一趟。
“你们也都下去吧。”一改先前的阴霾,皇上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喜色,对这些没用的画师们也和蔼起来。
“谢皇上恩典!”一见得救,跪着的一干画师们感恩戴德的磕头谢恩,看向皇上身边俪妃的目光也满是谢意。
“爱妃,你当真是朕的一朵解语花。”钰珲帝抚摸着俪妃保养得体的双手,甚是欢喜。
“大人!”吉安拿着圣旨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何事?”捧着本诗词出来的类尘见吉安一副匆忙的样子,不禁眉头微蹙。
糟了,大人最是讨厌自己咋咋呼呼的样子,吉安立刻收手规规矩矩的站好,将手里的圣旨递了过去,“皇上要您亲自去雍州城请那画圣花拾,入宫任御前画师一职。”
“知道了。”将手里的圣旨合上,类尘面无表情的往屋子里走去。
“那大人您去吗?”跟在其身后的吉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收拾东西吧。”将那书卷规规整整放到书架固定的位置上,给出了答案。
“大人,这朝中政务和国子监的授业就够您忙的了,怎么请那画师入宫的事还要让您亲自屈身。”类尘大人日理万机,夜里也难得休息,皇上此刻还要将这般琐事交给他操办,看不下去的吉安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抱怨起来。
“出去。”凛冽的声音传了过来,吓得吉安连忙闭上嘴。
自己又多嘴惹大人不快,用手拍了拍自己这张嘴,小心翼翼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看来雍州城这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