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日里冉若华的日子可甚是乏味,足不出户的在房里抄着女戒,天天望着夜空数着这般无聊的日子何时才是头。
不过这几日家中倒是发生了件小事。
五日前,宫里派人过来说是要请她入宫为皇上六十大寿画幅肖像,这冉老爷哪里肯让她去,当即便以有背祖训之意拒了这差事,随后自己又莫名被他臭骂一顿,好不委屈。
今儿个瞧着马上快要关在这屋子里满一个月了,她便算计着等这篇抄完就去找冉夫人撒撒娇,说不定满一个月就能放她出去了。
去京都之前和乔山约好的画册今后也不能再画了,也不知这么久没收到自己消息,那小子还会不会老实的等着。
可怎知,还不待她这篇女戒抄完,房门一响,冉夫人竟拿着套男人的衣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难道是皇上还未死心,又从宫里派人来了?
“娘刚刚听隔壁阿婶说,国师大人进雍州城了,正差人打听我们冉家的位置,这会儿估摸着快要到了,我先让你爹在前面周旋两句,你赶紧换好衣服出来。”冉夫人一边给她换着衣裳,一边把外面的事讲给她听。
国师大人?
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那副清冷无波澜的孤傲身影,他怎会亲自过来?
两人手忙脚乱的换上那套青衣,又取下了头上发簪换做男子冠发模样,这才向府内的厅堂走去。
还未进门便远远看到堂内冉老爷和一素衣男子坐在平日里冉夫人难得让人一碰的梨花木案旁,闻着味就知老头是拿出了他私藏许久的煦春茶来招待。
国师大人果然非同凡响。
不过国师大人下首坐着的那个锦衣少年,怎那般眼熟?
“花兄,我来找你了!”她这一只脚才迈进堂厅的大门,屋里那少年便兴奋得像只明晃晃的大鸟扑了过来,吓得她堪堪扶住少年肩膀才站得稳,缓过神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冒冒失失的,竟没想到是京都疏麻那小子。
不对,是六皇子。
“六皇子,您怎么也来了?”眼神瞥到少年身后面带煞气的冉老爷,她赶紧放下手,用力将抱着自己的少年推开了几步,换上副恭敬而疏远的笑容,客客气气的问好。
“我听说父皇差国师大人请您进宫,便去央求母后在父皇那里说说好话,让我跟着一块来了。”卫长风侧头看了看静坐不言的凌冽男子,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全然没有空桑楼里的肆意妄为。
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六皇子竟然害怕当朝国师大人,不就是会窥探天机嘛,说到底就是个算命的,有什么好怕的。
作为一个在后世活了二十多年的三好青年来说,她最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思考间,冉若华目光落在那仿佛超然世外,独自饮茶的男人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冉老爷揪着胡子,一副气得要死的眼神。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究竟有何能耐,年纪轻轻便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别以为冷着脸就会让所有人屈服。
冉若华心里虽做此想,但该做的规矩还是不能差,作揖道,“参见国师大人。”
“免礼。”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厅堂令人后背发凉,眼神也不由自主的从那人身上移开。
真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若是能画上副他的美男图,定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这是类尘第二次见到这个名为花拾的男子,清俊的脸上虽毫无波澜,可衣袖下的手却是罕见的攥了拳。
为什么?
这个人身上静无杂物?
自他出世,便与常人不同,有窥伺他人后世之能,二十余年来万事万物在他心中皆有定数,可自上月丹青会上一见,他却惊觉自己竟感知不到此人丝毫,这让一向心无波澜的他头次感受到了变数,也才会在丹青会上出手帮了他,此番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应下了皇上的这份差事。
“类尘此番前来,奉谕旨请画圣花拾进京任一品御前画师,即日上任。”国师大人倒是直明来意,话里丝毫不给人回转的余地。
“大人,实不相瞒我冉家有不得进宫为官的祖训,这有违先祖之训的不敬之事是万万不可为的,还请大人和皇上能够开恩,让我冉家留在这雍州守着老祖宗的排位。”冉老爷也不示弱,老套的说辞再度拿出来说。
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了冉老爷,发难道,“皇意即天意,就是冉家祖先也要遵从这天意,难不成冉父想造反违背天意不成?”
这国师类尘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比之前宫里来的公公难缠得多,若只是拿句祖训来搪塞他肯定说不过去,一时间冉父的头上开始冒了虚汗。
这事情可大可小,若被胡乱安上了造反的罪名,不仅华儿好不容易争回的冉家清誉毁于一旦,就是他这冉府上下的人头也都将不保。
堂厅内静默了好一会,冉若华突然站了出来,问道,“素闻国师大人有窥天之能,若您能解了我三题,我便顺这天意而行,不知您意下如何?”
“说。”天下之事无出其右,应得也是干脆。
“世人皆知我师傅冉老膝下仅有一女,取名若华,你可知眼下若华姑娘身处何处?”自已已换为男装,就不信这国师大人能算出来。
“冉老之女十五有余,命格单薄,五年前投河之时便应是命数已至,但却不知何缘由保下了性命,现应在这冉府之中。”清冷的话语自国师大人口中缓缓而出,没想到其还真知晓当年之事。
听他提起五年前的事,冉家父女偷偷对视一下,冉家可从未将她投湖自尽之事讲出去过,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那他会不会知道花拾就是冉家大小姐?
“花某平生最是惜命,不知大人可否说说看花某还有多少年活头?”冉若华连忙问出第二题。
听闻此言,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动似是染上些许不悦,站他身后的吉安却大气不敢出了,生怕大人一气之下拂袖离去。
这花画圣可真是不会说话,张口便碰上了大人的逆鳞。
世人皆知国师大人不看事有三,一阳寿,二财运,三便是姻缘。
他可好,上来便犯了连皇上都不敢多问的大忌。
“换一问吧,类尘不看人阳寿。”果然,国师大人直接拒绝了这题。
“好,那大人不妨看看花某的生辰是何时?”此问一出,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冉老爷心里暗自叫好,这花拾本就是捏造出来的身份,看他怎么回答。
“类尘一向识人知命,有道是‘不见命数者,异世也’。”淡薄的眼睛看向少年有神的桃花眼里,“你又是何人呢?”
“国师大人莫非真认为,除你我所踏之地外还有‘异世’之地?”难道此人是看出自己不属于这里吗,冉若华顿时心下一惊。
这人还知道什么,难道知道如何送她回去?
“天下之大,何其不有,渺渺众生,蜉蝣在世。”短短几个字似是在回答她所问之事,又似乎只是在敷衍了事,一时竟辨不出真假,冉若华不由继续问道,“小弟对这奇闻异事颇有兴趣,敢问大人可知这世上究竟有何法子能到那异世去瞧上一瞧?”
对上男人那双清冷的眸子,便知此番怕是听不到答案了,“三题已毕,花兄随我一道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