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邱府便挂上了白色丧幡,冉若华这两日也频繁出入邱府,帮忙打理丧事。
邱伯伯本就因操劳宫中之事而疲惫不堪,又赶上相伴多年的夫人离世,早上看到棺材入土哭昏了过去,眼下府上的事务只能由大少爷邱廷主持着大局。
而邱府二少爷许是把娘亲去世的因果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今儿早出了殡回来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饮酒,这刚走进院子就能闻到浓烈的酒气。
顾廷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愁容的摇了摇头。
“华儿妹妹。”顾廷见冉若华一身男子打扮,便立刻改口道:“花兄!”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花兄你去劝劝我二弟吧!”估摸此刻也只有她的话二弟能听进去了些。
她同这邱家二兄弟五年未见,他都不行,自己能行吗?
冉若华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一推开门,一股子酒味袭上鼻尖,她连忙挥动衣袖扇了扇走了进去。
便见一男子仰头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酒坛子,背靠木椅凳脚,午日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纸照在身上,荡涤着屋内的尘埃。
男人染上酒渍的白色褥衣松垮的穿在身上,胸口白皙的肌肤和古铜色的脖颈宛若两人,清隽的脸上染上了酒醉的红晕,墨发四散,好不狼狈。
看着地上凌乱的酒坛,想必这人已是不知喝了多久了,男人闭着眼,没有理会来人,这次不知大哥又派什么人进来相劝,抬起手中酒欲饮。
突觉脸上一凉,一股水流顺着发际淌入了衣内。
阳光刺目,男人抬起左手遮挡着阳光,双眼微眯看向前方,便见身前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端着水盆站在那里,没想到这自家邱府里还有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酒意醒了大半。
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邱何光这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若华。
一去经年,物是人非,她却还是这样胡作非为。
回忆间,一双素白冰凉的小手便掰开了男人有力的大手,把那酒坛子抢了过来,一把扔到了墙上。
便听“啪!”的一声,酒坛摔得细碎,酒水四溅。
“生老病死,我当你这几年征战沙场,应是见惯了生离死别,没想到还是那个遇事只敢躲起来的胆小鬼!”
外面邱伯伯还病在床上,邱大哥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来处理他这个烂摊子,冉若华真是越看越生气。
想起她投河刚醒过来的时候,身子骨还弱得很,邱家一行四人到雍州去看望,那时候的邱何光还叫邱桄。
二人初见之时,冉若华便对邱伯母身边那个钟灵毓秀的清俊少年感兴趣的紧,几次邀他一起玩,都被谢拒。
次数多了,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谁也不愿做,她也退而求其次,找邱大哥玩去了。
那阵子,雍州一直有人贩子偷漂亮的小孩子拿去卖,一次他们三人上街的时候,冉若华便被人盯上了,被人强行抱走的时候,稍会些拳脚功夫的邱大哥追了过去,及时救下了自己,而邱桄则是跑回冉家搬救兵去了。
结果等她和邱大哥安然无恙的回来的时候,却反倒被大人责罚了一顿。
冉若华因这事生邱桄的气,邱家在冉府做客的半个月,一直叫他胆小鬼。
现在想起来,冉若华觉得自己真是幼稚极了,而同样想起往事的邱何光倒不觉得难堪,反倒是坐直了身子,一把抱住身前之人。
“若华,我娘....她真的走了。”
男人满是自责懊恼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令冉若华不禁眼眶盈湿,这邱何光也不过是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十七八岁少年啊!
两侧无措的举着的双臂轻柔的拍了拍男子宽阔的后背,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提起。
邱何光近几年多数时候待在天远地僻的滁北,想必也是与邱伯母相见之日甚少,也怪不得伯母弥留之际都在想自己的小儿子,着实是可怜。
“你放心,你还有邱伯父、邱大哥和我,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吗?感觉似在做梦的邱何光紧紧抱住了怀里瘦弱的女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娘走了,他的若华回来了。
“圣旨到,振北校尉邱何光接旨。”
宫内公公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被抱得上不来气的冉若华立刻找到机会推开了邱何光,便见门口同公公大人一起进来宣旨的竟是一袭白衣的国师大人。
低下头,莫名有些心慌的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邱院判之妻惠氏贤良淑德,追封一品诰命夫人,其二子邱何光常年驻守边关,念其思母心切,准其留京守丧,任京都提督,管理京都治安,钦此。”
公公念完圣旨,将其合上递与国师大人,便见邱何光上前接过领旨。
“邱二公子,这圣旨可是俪妃娘娘念着往日与你娘的手帕之情,特意去皇上那求来的,有机会可去宫里多走动,宫里也有人惦记着你的。”
公公趁其走过去接旨,便凑近小声说道,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而与此截然相反的是,那门口的白衣之人就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只是来走个过场。
“不过,花大人,您怎么在这儿,怎没去宫里和国子监?”
得空的公公终于把目光放在了近来因画功被皇上练练称赞的冉若华身上。
“花大人是我家的旧识,这两日过来帮忙打点家母的后事。”
还不待冉若华出声,邱何光便先出言解释起来。
若华何光?
类尘清冷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令人难以捉摸其心中所想。
“花博士,你莫不是忘了今日还有地宇堂的课吧!”
男人的话令冉若华眸光一怔,猛地拍了下额头,她这两天一直在邱府的偏院留宿,竟忘了差婉兮去国子监向祭酒大人请假。
眼看这午间的日头,早课俨然已结束,这下可糟了!
“早课我已让弦歌和你换了,还不赶快收拾去监里。”
男人留下冰冷的话便转身离去,冉若华连告辞都来不及说一声,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身后酒醉而立的男人,眸子闪过一丝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