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棩刚在心里感叹完大明的消逝,刑曹判书李庆亿就出列禀告了有人自称大明使者,已经在济州岛上岸了。
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李棩问道:“大明延平王?这是何人?”
朝鲜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消息来源又受到清廷的遮蔽,因此在日本大名鼎鼎的郑氏家族,却未曾进入过朝鲜国王的视野里。
从昨晚凌晨接到急报开始,李庆亿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早已经倒背如流了,此时便按照昨晚送来的汇报,开始一五一十的说起来。
听完了李庆亿的汇报,李棩沉默了许久,最后总结道:
“依爱卿说法,那汉人李逸澜,自称是大明延平王派去日本的使者,还携带有大明永历皇帝所颁发的《大统历》以及延平王的手信?”
“正是如此。”
李庆亿强忍住心里的冲动,没有把急报中最让他痛心的那部分说出来:济州粮行被李逸澜一锅端了,而粮行掌柜,也就是他李庆亿的侄子李祥,更是被李逸澜纠结暴民给杀死了。
回到了东班行列中,李庆亿一声长叹:正是因为死的是自己的侄子,被端的是自己的小金库,他才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至少,这个消息不能由他的口传递给王上。
过两天,等全罗道的正式汇报送到王上的案前,再由一个大臣去点出济州粮行掌柜的身份,效果才是最好的。
现在李庆亿要做的,就是趁着闵维重等山党还没有准备的时候,在这次朝会中就把明使的命运给定下来!
......
李棩心中暗叹,这事一看就不容易处理。济州、济州,自己不是刚把那个不识趣的李璌给打发到济州去吗。
至于为什么是李庆亿先站出来汇报,李棩心里清楚,在济州,汉党有个粮行,说不定就是从那里得来的消息。
只不过既然李庆亿不主动说,李棩也没有必要节外生枝,早点把事情敲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涉及明、清这样的话题,总是容易引起朝野的震荡,拖得越久越不利。
李棩先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领议政洪命夏的意见。
“洪议政,这事你怎么看?”
洪命夏已经年过六旬,在朝野党争的背景下,他这个年老力衰,同时又毫无背景的领议政,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宰相罢了。
两个月前,洪命夏就已经称病请求还乡,但是李棩执意不许。
虽然站在东班的最前列,但是如果不是李棩点了名,在这场朝议中,洪命夏根本不会说一句话。
“咳,咳咳。”洪命夏咳嗽了两声,好一会才开口道,“按照我东国法例,凡漂流到我国者,核实身份后,一律遣送原籍。也就是说,按照法例,应当把这些漂流人送去北京,再由清国定夺。”
“不过,这些漂流人若真是大明使者,那么一旦送去清国,又有违大明对我东国的恩义。”
说道最后,洪命夏轻抚自己的胡须,叹息道:“此可谓两难啊!”
咋一听,洪命夏的话考虑周全,其实就是不敢担风险的体现。要是主张送去建虏,那么得罪的是士林;如果主张不送,那么又会有惹怒建虏的风险。
其实,李棩现在的想法和洪命夏是一致的。只不过,这事拖着也不成,最终还是得做出决断来。
扫视了一下众臣,李棩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右议政郑致和的身上,他想了起来,前任济州牧使洪宇亮,正是经由郑致和推荐升上王廷来的,只是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半路上。
算算时间,那明使李逸澜的事情,应该也正好是洪宇亮在处理。
既然如此,那就先让郑致和说说吧。想到这里,李棩点了郑致和的名字:“郑议政,刚才李刑判的汇报和洪议政的分析,你也听到了。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
郑致和方才在心里责备洪宇亮,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反而让李庆亿将消息最先汇报了出来,以至于现在自己毫无准备。
不用多想,郑致和都知道对于这件事,山党和汉党之间肯定立场完全不同。而郑致和自己,则需要揣摩当今王上的立场。
趁着洪命夏说场面话的时候,郑致和已经想好了言辞。此时李棩提问,郑致和便沉着回应道:“此事难以一直保密,依臣看,不如还是押送北京。”
相比起洪命夏的话,郑致和这话显然是立场坚定了。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众臣神情各异。
李棩心中暗赞,嘴上却叹息道:“根据汇报,这些人都未曾剃头,要把他们送去清国,恐怕会不乐意吧。”
郑致和连忙称是,又道:“确实如此。当初大明时,漂流来的人,只需要跟着朝天使一起回北京即可。而到了现在的清国,则虽然是我东国非常小的事,也必然会盯得紧紧的。”
“依臣之见,我东国应该专门派官,将漂流人押送清国,同时咨文清国礼部,说明缘由,如此方无后患啊!”
李棩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郑致和不愧是寡人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这番话竟和寡人心中所想几乎一致!看到王上点了头,看来是要同意郑致和的意见,都承旨闵维重心中着急,身为山党新的领军人,闵维重历来亲明贬清,这个时候当然不能看着大明使者被送去建虏那里送死。
可是一时间,闵维重又找不出郑致和说法中的漏洞。情急之下,闵维重只能匆忙说道:“如果有机会做到没有后患的话,还要将他们入送北京,难免令人不忍。”
李棩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依闵承旨的话,有何办法,可以做到没有后患呢?”
闵维重来不及细想,答道:“听闻这些人其实是想去日本,依臣所见,不如宣称他们是耶稣宗门之徒,入送日本,如此一来,则可以不告知清国。”
李棩暗叹,还以为你有何高见,没想到竟然提出来这种建议。只是闵维重毕竟出自权门世家,现在又是山党领袖,清议之首,李棩总得给他留点面子。
想到这里,李棩缓缓说道:“即使托以耶稣宗门之事,不与清国汇报。清国一旦最终有所听闻,也必然不喜。”
虽然没有直接否定闵维重的话,但李棩认为自己的倾向还是表露得比较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