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她曾去过一回延春阁。

徐来引她过去时，隔着老远便看见整个延春阁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色的结界中。徐来向她解释：“之前帝君并没有设结界，好让碧落仙子能四处走动走动。可是碧落仙子三番四次想逃离天宫，上一回沐阳君来过以后，九重天上风言风语，帝君没有办法，只得设了结界，帝君得空时才会带她出去走走…”

“笼中之鸟。”，陶枝轻扫一眼，“他便是这般喜欢人的。”

“帝君也有苦衷。”，徐来叹道，“这碧落仙子想离开天宫并不是想回其他地方，而是想去沐阳君所在的南迦巴瓦山…你说就碧落仙子这等修为，去了那等地方，岂不是自寻死路。”

靠近延春阁，陶枝便听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撞击声。等到走近时才发现，碧落推开清风和明月，自顾自的撞击着结界，接着又被结界弹回跌倒在地，肩膀手心血肉模糊。

一百年不见。碧落不再活泼清灵，白色锦衣沾染着血，唇色淡薄，脸色苍白，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也因痛哭过后而红肿充血。徐来先进去一步，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仙子，你看看是谁来了！”

碧落抬眼，正对上陶枝的眼睛，“陶…陶枝…”

陶枝跨步进去，徐来将碧落扶坐在凳子上，清风明月立在一旁，堪堪的唤了一声仙君…陶枝坐下，探了探她的伤势：“明月，你去拿些伤药来。”

黑发长覆于背，额间碎发被泪水打湿，陶枝看着些许狼狈的碧落：“你这是何必呢。”

泪水划过脸颊，碧落伴着哭腔：“对不起陶枝，我一时糊涂答应嫁给他，害你伤心了…我真的…对不起。”

“这件事与你无关。”，陶枝接过明月送过来的伤药，催动灵力将伤药铺在伤口，又用纱布细细的缠了起来，“我再是不讲道理，也知道霁华君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用向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不…”，碧落将手掌抽了回来，“若非我当时糊涂被爹爹逼着念着母亲的血仇，又怎会为了与沐阳断干净，而决心嫁给霁华君…出事以后，我想了许久，这分明就是错上加错，还无端伤了你的心…”

碧落捏紧了手掌，鲜血如露珠般涌出，“他们打伤了沐阳…还将他逼到了巴瓦山。陶枝，琅媛犯下的错与沐阳无关！他不知道琅媛做了那些事，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知道他的…为何霁华君一定要将这些事算在他的头上！”

“碧落！”，陶枝看着碧落有些激动，便刻意将声调放高了些，“琅媛与沐阳是母子，琅媛做过的事，沐阳没办法撇得干净，就像星辰夫人为琅媛所害，你对沐阳也有顾忌和芥蒂！”

碧落冷静下来，心口似万鼓齐敲，陶枝重新替她包了手腕，在这场闹剧中，没有人是全然无辜，或多或少的，都有错。琅媛做了错事，一半原因是因爱子心切，而沐阳又太过相信琅媛，这才导致栀花与霁华被琅媛暗害多年而不知。

“陶枝！”，碧落忽然抓住陶枝的手，“没关系…你能不能将我带出去，我想与沐阳待在一起，他很痛苦…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想与他一同分担。方才那只雀鸟，是我与沐阳的暗号，他很想我…他每夜都很痛苦，我能感受到的，他越来越虚弱了…”

陶枝皱了皱眉头，疑惑的将碧落打量着，徐来连忙安抚着碧落：“仙子…你又在说傻话了，巴瓦山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太累了，还先好好休息…”

“双生咒？”，陶枝凝神，“沐阳与你的双生咒？”

碧落愣了愣，如大梦初醒喜极而泣，“对…我明明能感受到他的，一定是因为双生咒，是沐阳下在我身上的双生咒…”

“你说他夜里痛苦，是不是因为十二星殿一战留下的伤痛。”

“不！”，碧落连忙摇头，强迫脑子沉稳下来，“丹凤早已经将他的伤治好了…三个月前他来过延春阁，他没有伤口，就是从天宫离开以后，我才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是这样。”，陶枝起身，灵台一闪而过，心间忐忑，缓缓溢出一股不安，她偏头安抚着碧落：“许是他纯阳仙气与巴瓦山的魔气相冲撞，妖域的万妖王东轻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形。沐阳是凤凰金身修为极高，区区魔气只会添点痛苦，奈何不了他的性命。”

“当真如此？”，碧落追问，“我出不去…他既然想我，又为何不来看我…”

“仙子。”，清风道，“如今的九重天不比以前，有帝君在这里严加防范，沐阳君怎能轻易进来。”

碧落撇开清风，“陶枝，我知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是一定能将我带出天宫的，你能不能将我带出去…”

“碧落。”，陶枝轻拢着与淮，灰色纱裙垂在地上，墨色长发间只钗了一支桃木簪子，简约而不失大气：“若我将你带了出去，夜君与帝君那儿我无法交待。更何况，我如今是施塔山的女君，断不能轻易插手旁人情怨之事。”

“是我考虑不周…”，碧落仙子退了退，“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方才说话叫你为难了…”

陶枝颔首，夕阳的余晖洒下，给原本宏伟的天宫添了些许神秘。天色不早，碧落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陶枝同她道别：“好好将养着自己，遍体鳞伤并不能解决问题。有空勤加修炼，若有一日你能去巴瓦山了，自身修为挡不住魔气与风雪，与自寻死路没多大区别。”

“好。”，碧落应道，目送陶枝离开。

“碧落，你如此着急沐阳君，就不怕夜君再责怪于你，毕竟星辰夫人的仇…”

“陶枝。”，碧落打断她的话，语气难得坚定，“我只在冰棺前见过我母亲。我被关在十二星殿数年，第一回出来便遇上了沐阳，他是我的光，我不想错过他。”

这句话好熟悉，好似霁华也说过。陶枝越过结界，身影消失在余晖中，最是落寞的，是碧落身旁那三位仙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