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往复，一日接着一日。三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除了施塔山飘扬的孝白。

三月初一是陶枝为潮安与九幽定下的喜日子。慈藏商议着要取了施塔山的孝白，换上大婚用的红布。九幽不允，只说在后山新辟的屋前挂两盏红灯笼就好。

就这样，九重天潮安仙君与魔界九幽公主的婚事便在红白交错间完成了，一半喜色一半忧伤。

又过了大半年，十二星殿的碧落仙子历劫飞升，接了十二星殿掌事的位置，也与天上的小殿下重修旧好，恩爱得很，羡煞旁人。

霁华君果真是什么都忘了，日日在钦天殿处理着三界报上来的琐碎之事，偶尔与沐阳君下下棋喝喝茶，期间还抽空去了趟西天如来佛那里听经，淡然超脱，清俊高冷，一如是以前的大殿下。

这日，天气尚可，桃花开得正好。

霁华君在与沐阳君商议着东海水灾一事，两人都前后去治过水，多少了解一些。观其异象，多半是因南迦魔息引起的动荡。

如今南迦覆灭，三界少也有数万年的平静时光，这倒叫人放心许多。

申月脚步匆匆，脚边带起的风吹起了地上的粉红花瓣。霁华许久没见他如此着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怎么回事？”

申月眼神瞧了瞧沐阳君，迟迟没有开口。霁华微微沉了沉眉头：“南迦还活着？”

“不，帝君。”，申月道，“我与卯月反复去查探过，南迦确实是死了，不可能再复活。不过…今日卯月照常在巴瓦山附近巡视时，发现了丹凤的身影…”

“丹凤？”，说话的是沐阳君，“她被南迦占了躯体，南迦覆灭时周遭毫无活物，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卯月反复跟着确认，确实是丹凤公主。”，申月道，“但她神识混沌，已经是疯了的模样，自打发现她时便看见她漫无目的游走，啃食杂草，饿饮积雪，嘴里神神叨叨，只念着…念着沐阳君的名字…”

霁华君的眼神忽的就变了，他簌的起身赶往巴瓦山，确见一身褴褛的丹凤在浅浅的积雪中跌跌撞撞，手舞足蹈，是疯魔的模样，沐阳君微微凝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忍心。

“哥哥，你想怎么做…”

霁华君微微一愣，眸光闪了闪。

“她听信南迦犯下大错，确实是罪大恶极，受怎样的惩罚都不为过。”，沐阳君，“只是…她多少是因为我…”

“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霁华君道，“又何须再惩罚她，由她去吧。”

沐阳君见着霁华的眼中有了光亮，脾气较以往温和了许多，难免震惊了些。

“沐阳…”，霁华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我被困在九重天许久，未曾有时间出去走走，这个帝君你来当如何？”

……

同年秋，九重天第一次出现帝君未凐灭而退位之事，霁华帝君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帝君之位推给了沐阳君，然后一如他所言，开始云游四海，走的时候两手空空，谁也没见。

又过了两年，云顶宫的招魂烛被人用偌大的灵珠替换，简青将消息传到九重天时，沐阳正在给碧落喂安胎药。

沐阳与碧落皆是一震，心中惴惴不安，偏头问申月：“你可还寻得到哥哥的踪迹？”

申月自然知道沐阳君的想法，能身手隐秘的带走招魂烛，还担忧岐山灵力不够而替换上灵珠，最有可能的人便是霁华君。

申月摇了摇头，帝君想躲，他又怎么能找到。

岐山招魂烛丢失以后，九重天新任的帝君却不派人去寻找，而是昭告八荒六合，山川四海，务必时时刻刻留意霁华君的踪迹，就连人间的土地公，也被窜动了起来。

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冬日降临，漫天白雪纷飞。

平静了三年的巴瓦山重现异象，晦暗低沉的空中，云层里的雷声轰隆作响，耀眼夺目的闪电出现在云层边际，黑暗中金光闪闪，冷风倒灌，走兽狂奔。

各界都察觉到了异象，皆匆匆忙忙的往同一处赶去，雷声闪电轰然而下，只往一处隐秘的小山洞辟去。沐阳和慈藏是最先往里走的，洞中阴暗潮湿，洞穴中弥漫着浓郁的鲜血的气息。

山洞不深，只浅浅走了一小段，便看见一束浅浅的烛光，慈藏一惊，挥手幻出明亮的光，将狭窄潮湿的洞穴照了个通透。

烛光后的人影微微偏了偏头，沐阳君手里的剑应声而落，“哥…”

眼前的人瘦如干柴，唇角干裂，眼窝深陷，双手掌心布满刀痕，新旧伤口重重叠叠，新添的伤口上还浅浅的流淌着鲜血。鲜血落在招魂烛上，养着微弱的烛光，干瘦的身影下，满地是干涸发黑的血迹。

闻声赶到的人皆是眼角一酸，沐阳君错愕着，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从来没有忘记对不对…”

霁华没抬眼，声音微弱不堪，“丹凤都能活着，为什么她一定要死…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慈藏也微微红了眼，“霁华君，君主子想你好好活着，你如此折磨自己，她不会安心的…”

“我尝试过了…”，霁华君低声落泪，“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没有她…”

“你放下！”，沐阳君忽的夺过招魂烛，“你会死的！”

烛光在微风中一闪而灭。

霁华微微伸手，又重重的垂了下去，口中喃喃：“也罢，我唤了她这么久，她不会回来了…”

沐阳君半蹲了下去，却不敢触碰瘦削的身影，“哥，我求求你，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离开我。陶枝她费了那么多的心神就只为你能好好活下去，你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

霁华微微动了动眼眸，洞外雷声大作，气势磅礴，是凐灭之雷。

他闭上眼，灵台大开，记忆涌现，如走马观花。这短暂一生，唯一的糖就是陶枝给的，她离开以后，就只剩下苦。他也曾想听她的话，努力的游出这漫无边际的苦海，可回忆的浪涌一遍又一遍的拍在他身上，将他击打得沉沉浮浮，毫无招架之力。

“你实在低估了我有多爱你…那丹药，是半点作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