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就埋葬在离渔场不远的山上。

这座山不高，却是绿荫成林，杂草丛生，和几年前一般模样，那时他们就经常在这山上约会，私定终身，那一草一木见证了他们的誓言，见证了他们几多欢乐和痛苦，畅笑和泪水，事过境迁，仍然历历在目。

他相信朱丽喜欢这个地方。

他凝视了一会儿墓碑，把鲜花放在坟头，摆上了水果，自己就坐在水泥凳上，来之前有好多好多话要说，此时此刻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剩一地惆怅和哀思。

九泉之下真的能感知，又真的能听见？呵爱、珍惜身边的人才是道理。

我每年的这一天都来陪你坐一会儿。

我知道你走的很不甘很不愿，你放心，这一生，无论多久，我都会把龙威找出来，用他的血祭奠于你。

他心中念着，忽然听见两侧灌木丛中有异动，莫非这还有野兔出没，如果真有，兔鼠一窝，也不应该分开两侧呀，他感到好奇，走到一侧，折下树枝去拨几欲人高的草丛，却“拨”岀一支猎枪來。

柳一明端着枪走出来，一旁龙威裂嘴无声大笑，满脸皱纹挤成肉条。

刘大汉也端着枪从另一面岀来了。

龙威甩手给了夏碧希一耳光，厉声道：“你不是到处找我吗，我就在你面前，你又要又能怎么样？我说过，你拳再快快不过子弹；我也说过，你风光不了几天，戎市还是我为老大，永远的老大。”

夏碧希双眼火焰在熊熊燃烧。

刘大汉也早盼望着这一情景，叫道：“英雄，出手呀，我正对着你背心，看一下你能躲过不。”

龙威狞笑道：“今天不要让他痛快地死了，老子折磨一下看他骨头有多硬。”抽出雪亮的匕首，轻轻地轻轻地试着锋芒，“也许你认为我不地道，可你想过没有，就为了打了你情人一个耳光，你就端我几个场子，就提刀追我两条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一直象老鼠一样躲着，你想过那个滋味没有？”

夏碧希道：“还有张文。”

“那个警察？对，谭中是我设计救走的，可我是他老大，如果换作你会见死不救？那张文勐腊找死，完全是他贪功、愚蠢，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钻。我发觉你们两弟兄怎么都是寻短见的主？！这也怪我？好啊，来吧，今天我们来了结，我先看一看你的眼珠是什么，怎么就不认识我龙爷！”龙威意欲前去抓夏碧希，忽想到他身手敏捷，还是保留一点距离为好，喝道：“跪下！”

夏碧希纵天大笑，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父母，怎会跪他，即使虎落平阳，也是豪气逼人，叫道：“开枪！……。”

“等一等，等等，龙爷。”

耗子忽然大步流星赶过来，冲到龙威面前。

他昨晚给龙威打过电话后，心中堵得发慌，狂叫着把电话砸的稀烂，跟着大口大口喝酒以求麻痹，喝着喝着就伏在桌上睡了，梦境中三个人走马灯似的向他走过来一一

樱子骂他猪狗不如；

毛毛拿着鞭子抽他：快十年了，希哥对我们犹若亲兄弟，你却忘恩负、负义，真是、真是死不足、足惜；

表妹嘲笑道：为什么不和你继续？因为你不配，那晚在船上，你多么怂呀，比一个女人还不如，一个男人，不能死为鬼雄，起码宁肯站着死不要跪着活！

他们一字一句，哪怕一个停顿都似刀如箭，深深地扎入他心中，一下痛醒过来。

窗外曙光初现。

他用冷水清洗完脸，开始在桌上、兜里找手机，终于看见手机已在角落里五马分尸。真是猪狗不如，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他狠狠地骂着自己。

冲到街上，招了辆的士未果，跑了一会儿看见又来了一辆，不管三七二十一，闪到路中拦下。

“帮帮忙，我十万火急。”

乘客道：“奇怪哈，我也有急事，否则谁花钱……。”

耗子拖住他就拽了出来，猫腰进去，叫道：“快开快开！”一边掏出一张百元面额的人民币丢在仪表台上，“等下你去报一个警。这钱不用找了。”

现在找零钱也是严重的耽误时间。

他从后山卯劲往上跑，一到山顶，顾不上再停留、喘息，跌跌撞撞冲到了龙威面前。

“龙爷，听、听我说。”

龙威见只他一个人，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

耗子道：“我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如果有什么闪失我还不被乱刀砍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就必须做尽做绝，以防后患。”

耗子一出现，夏碧希已明白过来，不由得长叹一声，悲痛交集。

“无毒不丈夫，有前途。”龙威抓过猎枪递给耗子，“我欣赏，今后你跟着我好好干，绝不亏待。”

耗子端起枪对着夏碧希，“希哥，对不起，怪只怪我没有听你劝狂赌烂赌，我也没有办法，希望你不要怪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牛当马回报。”

夏碧希惨然一笑，道：“不用当牛做马，只要你改了，我还把你当兄弟，有酒一起喝有肉共同吃，事已至此，我不怪你，来吧，痛快一点。”

耗子鼻孔发酸，嚎叫着手一抬勾动了板机，一梭钢珠俟着夏碧希肩膀飞过，卟卟卟射入了刘大汉胸膛。

龙威大怒，朝着耗子两刀捅去。夏碧希避开柳一明剪刀腿，一阵狂风骤雨的组合拳把柳一明击倒，柳一明控制不住，竟一下连滚下几个坡坎，摔得满脸是泥。

龙威杀得兴起，又是两刀刺出，夏碧希侧身躲开，正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空手夺白刃，不料踩中松土一滑，仰面叉躺在耗子旁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龙威跟着纵身扑下，朝着夏碧希喉咙直刺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耗子拚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滚，撞了龙威一下，匕首插在土中，差之亳厘。

耗子吐着血，“老大，我、我先走一步了……。”

夏碧希肝肠寸断，用力扭转龙威的手腕，卟一声，匕首直入他心脏，滚烫的鲜血狂溅而岀喷满了三人一脸。

柳一明好不容易冲了上来，见此情形，整个人都呆了。

十多个警察也冲了上来……。

警灯闪烁。

夏碧希和柳一明反铐在警车上，荷枪实弹的警察把他俩围在左右两侧，小小的车厢里，空气越发凝重和紧张。

夏碧希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出现了朱丽的倩影，婀娜多姿，可她的笑却出奇的诡异，是高兴还是失望，是欣慰还是愤怒？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警笛长鸣。

当再睁开眼时，正好经过电视台门口，隔着茶色玻璃，他看见樱子一行人正从里面喜气盈盈而出，樱子也站他这面望了一下，却是咫尺天涯。

他想：罗娟肯定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