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直至申时才散,天色都快要暗下来了,泽夏小心的扶着宁言,梅斯月瞧着宁言晃晃悠悠的样子道:“可庆幸皇上就喜欢你吃货人设,要不然你瞧瞧哪个妃嫔竟然在阖宫宴饮上喝醉了,你恐怕也是头一份了。”
静嫔听了有些不解,“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瞧着你也有些醉了。”
原来因着宴上诸多女眷,是以御膳房特意备了各种口味的果酒,从前在家中父母管束,宁言从没有喝过酒,如今入宫来见着这么多果酒,又听御膳房上菜的人说都是果酒,并不醉人,便将各种口味都喝了一遍,不想竟然醉了。而梅斯月虽然常在家中偷喝父亲的酒,但是宫中酿造的酒确实味道更好,想着这么些日子在宫中的事情,也有些不快,一时喝的多了些。
瞧着两个喝醉了的人互相讽刺,静嫔不禁无可奈何的笑了,本还想着夜里同两人商议一下顺嫔的事,眼下看来是不能了,只得安排了暖轿将他们送回去,又安置在床上,方回了听风阁。
略歇息一会儿,便开始看账本,想着正事当头,这件事情却也不可懈怠。
对于宫中账本,绘蕉确实甚是熟悉,许多静嫔不太明白之处,她都详细解说,许多的安排,也都给出了中肯了意见,若是没有这个宫女,只怕这次静嫔处理不好这些账本了。
到了晚间,少不得要谢这绘蕉,一是皇后的脸面,二是确实得了许多帮助。是以吩咐青烟备了上好的席面,由青烟盼翠亲自作陪,绘蕉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样子,既没有欢喜,也没有不快,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倒叫青烟不快,叫盼翠敬佩。
盼翠安置好了绘蕉,到卧房里时,静嫔已经由小丫头服侍着换了寝衣,在床上,看书。静嫔见盼翠进来,便瞧着她,盼翠心下也明白,走到床跟前,坐在脚塌上道:“这个绘蕉姑娘,实在是个厉害的,事事守着规矩,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静嫔听了道:“吃饭的时候,只有你们,她也是那样?”
盼翠点点头,“青烟觉得她表现得冷淡,瞧不起咱们的席面,还有点子为小主叫屈呢。”
静嫔不禁笑了,“看来皇后果然不是民间传闻中只知道谈情说爱的简单女子。”
却说皇上从琼华台出来,便往太后处去,路上远远瞧见梅斯月喝醉了,在路边踉踉跄跄跳舞,心下不禁觉得有意思,从寿康宫出来,便直奔格凌轩去了。
进到屋子里头,却见梅斯月躺在床上,一双胳膊不安分的伸展,听见动静却睁开一只眼睛瞧着,恍惚看见是皇上,便摇摇晃晃的坐起来。
看着眼前的金龙出云,不禁有些恍惚,摸上去还能摸出来绣娘们的心血,每一针都甚是细密。皇上低头瞧她摸自己胸前的金龙,心下不禁有些痒痒的,伸手握住她的下巴道,瞧着她恍惚呆滞的模样道:“不想你喝醉了这么可爱。”
梅斯月听了,便借着酒道:“你才可爱,我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能说可爱,可爱只能用来说小言,你真是花心,见一个喜欢一个。”
皇上不禁笑了,这个女人这是吃醋吗,可是怎么喝醉了吃醋还记得维护宁言呢,“你呢,你只喜欢朕吗?”
梅斯月站起身来,抓着皇上的肩头道:“我才不喜欢你,喜欢你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喜欢别人。”
皇上不禁更想调戏她,“那朕若是只喜欢你一个呢?”
“骗人!”梅斯月双手拍着皇上的脸道:“你从前也喜欢顺嫔吧,现在还不是不管她,我今天看见她,想跳河,真是惨,喜欢你也就是这么个,结果。”
皇上听了一惊,顺嫔近来不开心他是知道的,其中缘由他也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顺嫔竟然会想要跳河。
梅斯月又道:“她倒是喜欢你,但是,但是阮姐姐也喜欢你啊,小言也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梅斯月踉跄到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也落下泪来。“你心里有一百个房间,我只在一个房间,你,你是个坏人,你为什么,不是昏君?为什么,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房间,为什么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是皇帝,你是个笨蛋,你,喜欢你有什么好处?”
看着梅斯月那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皇上心头也有些震动,他素来觉得梅斯月虽然好相处,却不在意任何人和事,没有想到,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不由得心下怜爱,小心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哄着她睡着了,方往恭定殿去了。
恭定殿内,顺嫔正在桌前认真的描画着什么,所有小丫头都已经遣了出去,因着天色暗,在桌边燃了许多蜡烛,将桌边的区域照得亮亮的,皇上走进来看见烛光中的顺嫔,那么梦幻又那么美好,不禁站在门口看住了。
顺嫔感觉到灼灼的目光,静心敛气,继续将手中的画作最后一点画完,提了一句话在旁边留白处,又小心的平铺在一旁的竹板上,才觉得手腕发酸,一路揉着手腕到床上躺下。
皇上看见这一幕,不禁好奇她画的是什么,便轻步走到桌边,却看见竹板上平铺着的是今夜的自己,不禁心下一惊喜。再看去旁边的字,却是:早知来日必纷飞,不若从前心不追。
眼见这幅画下头还有许多,皇上上前翻开来看,下头的一张也是他的画像,边上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再往下边翻去,竟一张一张全是自己的画像,再看去床上,却见顺嫔已经抱腿坐在床上,脸上的哀伤中混合着害羞,让他心头一软。
“皇上,皇上怎么来了,怎么没有通报,”
皇上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道:“你不是只爱画大雁吗?”
顺嫔道:“臣妾真希望自己是只雁,自由自在的飞翔,但是不管臣妾飞去哪里,皇上都是天空。”
皇上听了道:“朕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和亲一事,朕也并没有下定论,只是在权衡利弊,你既然这么难受,怎么不告诉朕?”
顺嫔摇摇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掣肘里左右为难,臣妾不想为难皇上,如今也好,臣妾知道和皇上的日子不多了,才知道过去的忍耐都是一场空,以后臣妾便不用掩饰了。”
皇上摇摇头,“掩饰什么?”
顺嫔将头埋在皇上怀里,“进宫一来,所有人都是外人,没有人同臣妾说过一句真心话,只有皇上一如即往照顾臣妾,可是臣妾原就是因为战事才来了大梁,想必将来终有一日也要因着战事离开皇上,还是臣妾不够聪慧,早看破这些,就该及时行乐,多多和皇上在一处才是。”
皇上听了,心头不禁也有些感慨,当初顺嫔刚进宫的时候,除了皇后待她稍好一些,其他宫嫔多时瞧不起的,所以皇上每个月必定多来恭定殿一两次,为的就是众人看着风向对她好一些。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她不明白,没想到她不仅明白,而且心中也是有自己的,想着梅斯月酒后的话,皇上不禁问道:“你可觉得朕太薄情,后宫妃嫔这么多,不能专情一个人。”
顺嫔摇摇头,“皇上有这么多宫嫔,但是仍然在努力让每一个都过得好,已经是很好,也很辛苦的了。”
皇上抚着她的脑袋,笑道:“和亲一事,朕会从长计议,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朕必定会保护好你的,你放心。”
顺嫔仰头看着皇上,眼圈发红道:“谢皇上,臣妾,太笨了,浪费了这么多年。”
皇上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朕又何尝不是呢?”
听风阁前,小太监见梅斯月到了,忙进去禀告,梅斯月走到门口,却看见静嫔正一个人看着账本发呆,不禁笑道:“怎么,看晕了?”
静嫔笑了笑,两人在榻上坐下,盼翠将一应丫头都带了下去,梅斯月却笑道:“昨日才商议的事,今日就办成了,想来也是老天助我们。”
静嫔也笑道:“不愧是公主,在皇宫里长大的,要做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梅斯月啜了一口茶道:“今天是大年初一,皇上宿在恭定殿,想必已经是个大风波了,从前这些要紧的日子,皇上可都是在坤宁宫的。”
静嫔点点头,“明日醒来,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梅斯月把玩着手中的珠串道:“是啊,这样过日子,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