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莲,苏承运并没有什么耐心。
他捏了捏鼻梁,转身往沙发上一坐,把苏淼放在腿上,就拿起了高几上的电话。
时刻观察着长子的表情和动作的谢正国,一见他拿电话,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苏承运!你想干什么?”他太清楚现在这个时期,一本撕毁的红宝书意味着什么了。
“你说我想干什么?”不过是想打电话让李成轩过来,给自己做一个时间证人。证明自己上午,离开家的时间和所动用的东西。显然老头子反应过度了。
不过从女鬼那了解的近代史来看,他这反应也算正常。只是显然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儿子看待过,对自己是时刻的设防着。
“让他打,看他能打到哪里去。”宋莲的话语里有着掩不住的兴宰乐祸,“自己撕毁了红宝书,说他两句还有理了。”
谢景瑜无奈地叫了声,“妈——!”他虽然是学生,可也知道这件事真要捅出去,他们家每个人都不可能善了。
最有可能遭殃是她妈,必竟她先承认了,下午她让宋妈进苏承运的房间给他打扫卫生了。
作案的时间,作案动机(她和苏承运不和是大院里都知道的事),她都具备。
“叫什么叫?你顾念兄弟之情想为别人遮着,也得人家乐意……”
“闭嘴!”谢正国一声厉呵,宋莲“嗝!”一声,似公鸡打鸣时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声音嘎然而止。
“什么红宝书?咱家除了书房有一本红宝书外,哪还有什么红宝书。”
“都给我记清楚了。”
“慢着!”老头子想这么不清不楚地糊弄过去,也得看他苏承运答不答应。
“我不管什么书不书的,现在请宋女士亲自上楼,给我清理干净。否则,发生什么事,我是不认的。”
“凭什么?”宋莲一听火又烧在了自己身上,立即就炸了,“刚才还说不让我给你打扫房间呢,转眼就变卦了。我就算是后娘,也不是凭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下午是宋妈给你打扫的卫生,关我什么事?”
“撕毁的东西处理掉,就能当没这回事了吗?”
……
苏承运只看着谢正国,等待他的答复。
谢正国兀自坐在那里,听着宋莲絮叨,似陷入了沉思。
这是想跟自己装蒜呢。苏承运懒得再看一家人的鬼脸,抱着苏淼站起来朝大门走去,他准备带着苏淼去住招待所。
一家三口不管是站着的坐着,沉默的、念叨的都看着苏承运越走越远的背影。
见苏承运是当真要走,谢景瑜才提醒地叫了声,“爸——!”
“站住!”谢正国虽然叫住了苏景瑜,却也黑了脸。
自从长子回到这个家,他好像一直在妥协,不停地妥协。
……
坐在床上,苏淼看着重新打理过的房间,问洗漱后从外面进来的苏承运,“我们为什么不走?”
在床的一边躺下,苏承运打了哈欠,将苏淼抱在怀里拍了拍:“离你奶奶远了,怎么入她的梦。”最主要的是军区大院,那些鬼魅魍魉进不来,吃不了她。
第一次跟人睡,还是个在今天之前只见过两次面,连话都没说过一次的男子一起睡。是什么感受?
苏淼想过自己会忐忑、不适,害羞。唯独没想过,苏承运安神香一点,抱着她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就进入了梦乡。
夜已深,窗没关,风撩起窗纱,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屋内倾了一地。
原木色的单人床上,苏承运睁开眼,把胳膊从苏淼的身下小心地移开。
动作轻柔地翻身下地,就着月光,他点起了第二只香,名叫入梦。
香燃起,缕缕轻烟中,苏淼感觉自己在天上飞,乘着白云,追着云霞,从现住的京市一路飞到了海市。
她长到16岁,除了每年两次的往返京市与豫中,从没去过别的城市。可她看着下面的江水,就莫明地知道自己来到了海市。
她穿着白天在百货大楼的柜台上,见到的那套天蓝色圆领小碎花的布拉吉,脚上还蹬着双淡蓝色塑料凉鞋。
“哒哒……”她走过一条街转过一条胡同,夜凉如水,她既不觉得冷,也不觉怕。要知道她最怕走夜路了。
她的双脚自有意识地,停在了一处花园洋房的大门前。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她伸出手轻轻的一推,门无声的开了。
她抬脚没有半分犹豫的走了进去,一路穿过花园,走过庭廓。
三层高的小洋楼前,静寂无声,却倒挂着一只身着红嫁衣的长舌头女鬼。
女鬼的脸似刷了层层白漆,僵硬而又冰冷,看着苏淼的目光,透着贪婪与噬血。
苏淼想叫!想逃!身上的寒毛根根倒竖,身子却动不了。
她听不到声音,却知道那女鬼在对她笑,身子前仰后合的大笑,撞得身后的门跟着开开合合。
苏淼怕得瑟瑟发抖,瞪着一双合不上的眼睛,发直地看着女鬼笑够了,甩着舌头玩。那舌头宛如一条长蛇,吸溜着掠过苏淼的面颊,粘腻腻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苏淼使劲躲,躲不开。舌头滑过颈侧肩头落在小臂上,缠缠绕绕……白眼一翻,苏淼小心脏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女鬼一怔,眼中闪过抹喜意,舌头飞快地朝苏淼的心脏探去。
她快,有人更快。
一张符从门缝里钻出,啪的一声将女鬼弹飞,摔在了阶下。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小童走了出来。
“苏承运!”女鬼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小童跳脚骂道:“请了老娘来帮忙,帮忙费也不说给一分,还对我使坏。”
“爱找谁找谁,老娘不干了!”女鬼说着甩袖就要离开。
“站住!”小童一张嘴还带着小奶音。
女鬼一愣,继而捧腹大笑:“唉哟——!老娘多少年没听过这小奶音了,真是怀念!”说到‘怀念’她语气里带了股轻叹。
也不走了,往台阶上一坐,张嘴道:“你说当年我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你这么个煞星。”
“第一次见面你五岁,看到我像她一样,”她一指地上的苏淼,“瑟瑟发抖。”
她也不看苏承运漆黑的脸色,接着道:“不过你还不如她呢,人家起码撑了两分钟,你当时可不到一分钟就晕了。”
“怎么,想学你家老头收徒弟?”
“她不适合。”
“那你——?”
“她想要待在我身边,就必须承受这些。”若不看他紧攥的手,光看面色倒是一片淡然。
“啧啧!”女鬼连连摇头,“这女娃得多想不开?才会喜欢上你们苏家的男人。”
听到女鬼说‘喜欢’二字,苏承运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淼再次醒来,映入眼帘是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
苏淼看得头皮发麻,反胃想吐。
血窟窿慢慢往后退,现出了额头和鼻梁,是女鬼的脸。
她跪在地上举着两颗眼珠子,不停地往苏淼唇边送。
苏淼忍不住吐了出来。
再睁眼,女鬼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每个肢体都在笑、都在叫、都在闹……
……
天边一轮红日升起,与谢家隔了几个院子的王家,老太太从农村过来,不习惯城市的生活,院里种了蔬菜养了鸡。
大公鸡一声“喔——!”的长鸣,唤醒了梦中不停遇鬼不停晕倒的苏淼。
然后大院里一众醒的没醒的,均被谢家陡然响起的凄厉猫叫,吓停了几下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