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大门,王远往北走,去新华大学找周密蹭了顿食堂。新华大学的食堂是出了名的的好吃,各地特色美食窗口在学校的十几个食堂轮转,成了下不起馆子的穷学生们打牙祭的好去处。晚上本来小夏父母要请王远和郑一树去吃重庆江湖菜,王远说自己晚上有事拒绝了。可出了医院的门,王远就想吃那江湖菜想得不得了,心里抓耳挠腮,想挠又挠不着、想放又放不下,全然不仅仅是对食物的渴望,不仅仅是对一顿晚饭的欲望。
在新华大学的川菜窗口,水煮肉片火辣辣、热腾腾,可此时的王远又丝毫没有了胃口。周密说的什么,听是听了,可都没走心,就像小时候小镇街上无时不刻功放着的流行音乐,进了耳朵,却全然记不清。倒是周密问起陈小夏怎么样,王远倒是一下就来了精神。
“陈小夏是不错啊,上次来新华蹭课,聊了聊近况,在大学如鱼得水,没有什么适应障碍。”周密不能吃辣,把白菜在开水里涮了又涮,还是满脸飞红。
“是啊。只是她最近生病了,还住院了。”王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小夏生病了。潜意识里一种极强的保护欲支配着他,但是又秘而不宣。
“好惨,又逢期末。”周密这个大学霸,这“好惨”也不知道说的是小夏的身体,还是撞上了考试。“不过幸好郑一树应该会去照顾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埋头自顾涮着白菜。
后面周密说的话,王远已经听不仔细了,没有胃口,对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没了胃口。只在偶尔回过神来听得,周密和小夏还有郑一树初中在一个学校,有一次班里一个同学恶作剧把小夏的英语卷子藏起来把小夏惹哭了,后来恶作剧的同学都把卷子拿出来了,本来都没事儿了,结果郑一树在隔壁班听着声音就冲进来了,对着恶作剧的同学肚子就是一脚猛踹,直接把人踹地上了。是个女生。后来郑一树还因为这事儿差点被记过了。郑一树在政教处大义凛然说别惹他妹妹的样子,在年级上,特别是女生中间,传了好几年。
王远听完,只是笑笑。这笑里有遗憾、有焦灼、有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
回到寝室,云霈又问他买什么时候的票。王远还是说没有想好。是啊,没想好。不光是云霈催,吴慧敏也催,一天几条短信催,问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去看她。吴慧敏在短信中说让他先别回家,直接坐车先到她学校去接上她一起走,要让同学们都看看她有一个燕大的男朋友。王远前几天心思不在这上边,被一天三问烦的不得了,也就敷衍着答应了。这时候到了不得不买票的关口,才想起答应了人家。王远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突出起来的说不出来的厌恶,他厌恶这种显摆,厌恶这种绑架,厌恶这种没日没夜的捆绑。甚至心里有了一个邪恶甚至有些卑鄙的想法,干脆拖一拖,拖到吴慧敏也放了寒假再回。这想法一出来,王远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这戾气重的自己都有些陌生。
“我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到了腊月二十几再回去算了。”王远这打算也不差,反正父母在外也要腊月二十九才回去,有时候抢不着票,回来过三十都不一定。
“也行,你定了告诉我就行。我考完试也准备在学校学习两周,把这学期落下的阅读量补回来。”云霈手中笔没停,在为后面几堂考试做准备,面前的咖啡倒是摆了好几听了。“对了,反正你不着急回去,我下下周二晚上要见一个叔叔,为下学期学校的话剧比赛提前做准备,你要和我一起去么?”云霈这话问得自然亲切,就像王远是家里的兄弟,一起去见个长辈那样自然。
王远也答得自然“好。”此刻的王远对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和开发的迫切,刚入学时的羞涩已经逐渐被心里拔节生长的声音盖了过去。多年后,王远会想起,其实从对陈小夏动心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渴望一个更大更新的世界,渴望一场推倒重来、淋漓尽致的快意人生。
期末结束后的校园,陆陆续续人越来越少了。北湖结了冰,外来滑冰的游客倒是越来越多。人们嬉笑着在冰场上打闹,周边开始挂起了“欢度佳节”的灯饰,到了晚上,人声鼎沸在灯饰的掩映下,春节的氛围也越来越浓。王远和云霈日日在图书馆看书自习,没有了社团和学工组织的热闹,倒是难得一段静谧的时光。吴慧敏还是一日三条信息的来,催王远回家,王远也不急了,信息照回,就是电话时接时不接了。慧敏非要问起来,王远就说自己底子差,利用假期在图书馆好好学习。这倒也算不得欺骗。
这天王远和云霈刚从图书馆出来,就看见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他虽然不懂车,但奥迪的标是认得的,直觉告诉他这车不便宜。
“走吧,上车。”
王远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二,是要和王远去见那个做话剧的叔叔的日子。司机师傅早已站在车门外等待,云霈叫了声“贵叔”。云霈走近,师傅恭敬为云霈开了车门,随意但又恭敬。一路上,司机师傅并不多话,只是问他俩车内温度是否合适,是否需要开窗等。云霈倒是简单问了两句家里的情况,师傅说到云霁回来了之后,云霈也不再说话。王远从来没见过云霈这么低沉严肃的样子,也不好挑起话题。
到了饭店,其实说饭店并不准确,更像是一个私人小院。院子的门口有几阶石阶,为了营造朴拙的氛围,并没有设扶手,石阶也保持着石头的棱角,也不阶面不平。两人进去在一个幽静的雅间坐下,临窗,窗外有个很有意境的假山,潺潺流水,像是把王远在高中地理课本上见到的苏州园林缩在了眼前。等做话剧的叔叔来之前,服务员进来先给云霈报了遍菜单,菜是贵叔下午就过来安排好的。
“加一道‘清浅池塘’。”王远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精致的菜名。后来上了菜,才知道是高汤煲的藕笋,食材并没有多么名贵,但味道一流。
等到快8点,客人也还没来。云霈也不躁,只是静静地翻着手中从图书馆借出来的《论美国的民主》,偶尔抬头和王远讨论两句。
王远心里直犯嘀咕,越来越好奇,倒是越发想看看是怎样的客人,架子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