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从床上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既然已经迟到了，她放心地开始收拾自己。这工作可不能马虎：她把脸洗干净，抹了一层透明的甘油，又抹上几道黑乎乎的机油，掩盖住清丽的面容。又把披肩的挽起，固定好，戴上一蓬乱糟糟的假发，别在头发上。胸前缠上绷带。最后穿上肥大的工作服，戴上工作帽。

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模样，辛禾微微笑了笑，她摸摸脸颊，自从三年前到机械厂工作，她就一直以这副模样示人——一个看起来有点瘦弱、不起眼的男孩儿。

为什么……向星燃能轻易地认出来？辛禾的手指在嘴唇上停顿下，滑下来。

她冲出家门，头一次迟到，头一次沐浴着白晃晃的太阳光走在硌脚的煤渣路上。几个小时之前，她还身在太空，被太空海盗追击呢。

她想起亲手解决的两台二代，早知道拆点零件回来用了；还有那台差点报废的引擎，居然被向星燃拍好了，也算是神奇事件……以及……后来混乱的情况……

对，太混乱了。辛禾脸发着烫，她应该早就没有了女孩子的感觉。即使在和池珊儿一起参加简甲比赛的时候，她恢复女孩子的身份，也仅仅是因为严格的安检让她无法作弊。

她一直、总是扮作男孩子，习惯用男孩子的思维去思考、去行动。现在，她分析不出向星燃认定了她就是那个栗子的原因。

到了机械厂，她破天荒的迟到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比如老尹的侄子，那个才18岁，瘦削、苍白，看身材病殃殃的，看脸不怀好意的尹一。

他故作熟络的样子，冲着辛禾说，“栗子，怎么今天迟到了？昨晚干什么好事去了？”

辛禾没搭理他，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去铁宫这么多天，辛禾耽误了太多工作。地下室里等着她维修的零件堆了一堆。她无奈地叹口气，趴到工作台上，重新做回她习惯的机械工。

“阿西木，”她看了一眼杵在角落的机器人阿栗，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亲热地喊它的启动指令。

“栗子，栗子，栗子。”阿栗呆板的声音响起。辛禾觉得亲切。

“你想我了吗？”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你才找我帮忙。。”

“哈哈，阿栗，你好可爱。”

“谢谢。”阿栗发出嘀嘀的声音，表示害羞。

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辛禾照旧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座位上。

周围的人突然纷纷看向她。她抬头往前望去，尹一正带着他的两个跟班朝这个方向走来。

三人一起坐到辛禾对面，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辛禾低下头，继续在餐盘里挑挑捡捡。

“栗子，最近怎么样啊？”尹一咬着一根青色的萝卜，辛辣的气息刺激着辛禾的嗅觉。

“还好。”她说。

“还好？我看不止吧。你现在应该很逍遥吧？在铁宫里，每一天。”

辛禾抬起头，直视尹一的眼睛，她知道尹一在干什么。他想激怒她，想让她引起众怒。他想让所有人认为，当他们在这里累死累活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铁宫里逍遥快活。

“铁宫找我去是去修理东西的，和这里的一样。”

尹一蛮横地说，“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修什么东西吗？”

“修什么？”辛禾眯起眼睛问他。

“是引擎。”尹一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引擎，但绝对比这里这些垃圾要强上百倍，干净上百倍。”

辛禾笑了笑，看样子向星燃和于申没有一上来就让尹一修理机甲的引擎，而是找了个别的引擎先试试他。也是，尹一这个样子，哪儿像个正经的机械工。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你想怎么样？”辛禾扔下手中的筷子。

尹一好心地为大家考虑，“既然你能进出铁宫，接触那些高级的零件，也别让兄弟们光羡慕，不如带点好东西出来分给兄弟们，让我们见识见识，我们也就原谅你了。”

辛禾想不通她做了什么需要被原谅的事。

“你让我偷东西？”

“也不是偷，铁宫是什么地方，也不会缺这么一点零星部件，你一天拿一点，谁也不会注意，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尹一接着又说，“你只负责把零件带出来，有好的兄弟们就替你找出路卖掉，得了钱分你一份。绝不弄脏你的手。到时候要是铁宫真的发现了，查起来，你就说不知道。”

辛禾暗想聪明的调度老尹怎么有这么一个蠢侄子。

“我要是不干呢？”

尹一换了一种口气，“你别以为抱住铁宫的大腿，就可以进入废铁城，就比我们高一截了。你是矿工的儿子，这一辈子就只能是矿工。是我叔叔好心收留你，让你在这里工作。哼哼，你信不信我随时让他把你赶出去，让你回去跟着你爸撅着腚挖煤！”

辛禾觉得一口恶气憋在喉咙里。

“干什么？不服气？想打架？”尹一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站起来。

辛禾也站起来，她虽然矮小，但绝不示弱。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软弱意味着被欺负，被压榨。这是三年来她深切体会过的。

“你想利用我，好让铁宫不再用我。可是，从来不是我想要去铁宫的。”辛禾对着所有人说，“当时是你先去的铁宫，修不好零件被人送回来，尹调度才另外派人的。”

尹一脸色难看，辛禾说的是事实。

辛禾停顿了下，想唤回大家的记忆，“因为不知道要修什么，所以没有人愿意去，铁宫又催的急，尹调度，你叔叔才让我去试一试。”

她叹口气，“尹一，要是你一开始就修好了零件，也就不用再安排别人了。可惜……”

可惜你没修好。辛禾等着大家心里想出这句话，再安慰尹一说，“你也不用太自责。没人会怪你，没人会看不起你，没人会嘲笑你的，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