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玹老爷上朝前带着小厮随从去了一趟二房,与瓒老爷在书房谈了一盏茶的时间,走时面色不佳。
瓒老爷回房时依旧面色紧绷,顾夫人迎上来关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瓒老爷沉声道:“大哥来问我如何任职的事,我自己尚有疑惑,如何解答的清楚,大哥十分不悦,认为我对他有所隐瞒。”说到最后语气颇为无奈。
顾夫人轻轻笑了笑:“别说是大伯,就是我也想知道。”
瓒老爷闻言苦笑了一声,转头见炕几上摆着一枝人参锦匣和一包燕窝还有一些包好的补品,不由奇道:“这是预备送与谁的?”
顾夫人亲手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盏奉给瓒老爷,柔声道:“是三弟妹有些不适,昨晚高嬷嬷来把箬儿接回了三房,我一会过去看看。”又与瓒老爷商量:“弟妹是双身子的人也不知病的轻重,我不便带筝儿和筠儿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等弟妹好些我再让孩子们去看望!”
瓒老爷点点头:“一早上乱糟糟的,让孩子们都在自己院里吃罢!”又道:“我今日去打点些公事,先递帖子去端王府拜谢一番。你帮我准备一份厚礼。”想了想,又叮嘱道:“礼金我们自己出,不走公中。”
顾夫人忙应了。
夫妻俩又闲话几句,各自出门。
顾夫人与郑嬷嬷到三房时,屋中只有高嬷嬷守着阮夫人,丫鬟全被打发了出去。
高嬷嬷见顾夫人一大清早便来了,老爷嫡亲的大嫂反而踪影全无,不禁有些齿冷。
她忙迎出来,对着顾夫人恭恭敬敬道了万福:“奴婢给二夫人请安!”
几日不见白胖丰腴的高嬷嬷竟瘦了一大圈,险些让人认不出。
顾夫人忙扶她起来,轻声询问:“三弟妹好些了不曾?”
高嬷嬷摇头叹气,亲自上前打起帘笼请顾夫人进屋。
阮夫人见了二嫂,要站起来见礼。
顾夫人忙紧行了两步,拉住弟妹的手直接在床边坐了,“快别起来,看头晕!”
高嬷嬷亲自为顾夫人沏了盏茶,又邀了郑嬷嬷去外间坐着说话。
顾夫人看着面无血色的三弟妹,吃惊不小。
三弟妹平时最注重保养,一直面色红润,怀了身孕也没受什么影响,前两日看她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憔悴成这样了。
顾夫人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嘴里笑道:“怎么没看到箬丫头。”
阮夫人拉着二嫂的手,强笑道:“多谢二嫂记挂着我!箬儿昨晚淘气到很晚,回家又因担心我,受了惊,到现在还没起身呢。”
虽说着关心女儿的话,眼睛里却没什么神采。
顾夫人见了不由暗暗心惊。
阮夫人看着二嫂柔和的眉眼,只觉得像嫡亲的姊妹一样亲切,这才渐渐敞开心扉,慢慢说了事情的经过,“……那日多亏了二哥,不然我这一辈子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若真有个万一,我和箬姐儿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可怎么办?”她说着用帕子拭了拭泪。
“我就是伤心他有什么事宁肯憋在心里也不跟我说,夫妻这么多年我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在他心里与陌生人何异?这让我这个做妻子的情何以堪!”阮夫人的语气渐渐有些激动。
顾夫人轻轻抚着她的背,劝慰道:“男人心里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这时满脸胡茬的三老爷突然闯了进来,跪倒在脚踏上紧紧握了妻子的手,颤声道:“素娘!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善于表达,并不是不在乎你。你这么好的娇妻美眷,我哪里舍得撇下自己去寻死!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这个道理我懂,并不会真的去计较,更何况我现在家庭美满,父母健在,仕途风光,又要再做父亲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原来三老爷这几日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他一直在东耳房守着妻子,今日见二嫂来了,这才在窗外听着她们说话,他也想知道妻子究竟因为什么事伤心到连肚子里的孩子都顾不上了。
他张开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妻子隆起的腹部,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着期盼的亮光:“若是女孩子我会手把手教她练字,给她最好的!若是男孩子我要亲自教他拉弓射箭,将我一身的武艺传给他……”
听着丈夫生涩地对她诉说心事,阮夫人的泪止也止不住,心中又暗暗庆幸,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没受什么损伤,不然她后悔都来不及。
顾夫人见她们夫妻和好,定有许多贴心话要说,临走时并没有打扰她们。
高嬷嬷细心帮老爷夫人掩了门,笑着将顾夫人送出老远。
顾夫人回来时特意去了趟儿子的青竹院。
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站到檐下。
小丫头蝉儿正在屋里告状:“……来了这么一半天,不是碎了盘子,就是损了折扇,她这样娇娇弱弱的能干些什么?这哪里是正经送来服侍人的,还得让人去侍候她!”
正坐在榻上看书的云箫听了笑道:“罚她月钱就是了,一大早就因为这么点子事生气?”
一旁的小童听了嘿嘿笑道:“她定是怕爷舍不得!枉做了坏人。”
蝉儿白了那小童一眼,一板一眼道:“既然爷都吩咐了,奴婢自然照办,日后再损坏什么就从她的月钱里扣!”
窗外的顾夫人轻轻松了口气,没有进去打扰正在读书的儿子,直接去了上房请安。
芷兰院里,竹月见小姐迟迟未曾起身,便入内请小姐起来梳洗。
揭起半边帐子,挂在钩上,露出三小姐倾城的俏脸,肌肤赛雪,樱唇粉嫩,一头青丝垂落枕畔,凤眸扬起美丽的弧度,安稳合目而眠,美得就像一幅画。
竹月看着看着不由痴了!
云筠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是竹月,便问:“三婶母怎么样了?”
昨晚她们刚回到芷兰院,就听说阮夫人病了,高嬷嬷来请五小姐回去,云箬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跟着高嬷嬷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竹月惊呼一声:“小姐,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
甘露听了忙吩咐门边的小丫鬟:“快去煮两个鸡蛋,给小姐敷一敷能好一些。”
云筠掀开粉荷青罗被坐起身,抿唇不语。
竹月见了便不再问,与甘露上前服侍小姐穿衣梳洗,又趁空回道:“夫人一早去探望三夫人,让小姐在自己房里用饭。”
云筠轻轻点了点头,安静坐在那里任甘露为她敷眼睛。
这时有小丫鬟在外间临窗的小炕上摆饭,甘露便服侍小姐移步至外间。
只见炕几上摆了一碗白糖粳米粥,一盘小巧的虾饺,还有几碟时令小菜。
云筠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一点粳米粥。
漱口已毕,云筠便吩咐甘露研墨,自己则端坐到大案前安安静静抄写佛经。
竹月守在外间的绣墩上做针线。
甘露则静立在案旁捻袖研墨,她只见小姐誊写到,“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她正看得入神,只听外间屋里槅上的自鸣钟“当当”的两声响。
这时就见竹月自海棠画屏后转进来。
“小姐,去上房请安的时辰到了!”
甘露只见小姐的手一抖,滴下一大滩墨迹染了娟秀的字迹。
云筠垂眸,一排小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她轻声道:“你去上房说一声,就说我昨晚染了些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祖父祖母,等过几日我好了,再去给老人家请安!”
甘露与竹月对视一眼,皆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但凡她们小姐在府里,请安从未迟过,称病不去更是没有的事。
竹月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甘露忙答应一声去了。
上房正翘足企首的章禄英听说筠表妹病了,心中焦急,打算一会晨醒过后便去探望筠表妹,但他又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心有挂念便有些坐立难安。
云筎从壁纱橱出来就见英表哥失神地坐在那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云筎凑过来笑道:“英表哥,我们去放纸鸢吧!”
章禄英笑了笑,推脱道:“今日天冷,筎表妹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云筎忽闪着大眼睛笑道:“那我们在暖炕上下棋吧!”
章禄英看了眼笑呵呵注视他们的外祖母勉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