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方才福安来了，送了条东珠的手串儿，那珠子倒是饱满，大小也一样，实属难得呢。”

太后正抄着经文，身边儿的乐潇捧了串子站在桌子旁，她也没抬眼，“如今西边儿闹腾得厉害，皇帝倒是有雅兴，还有功夫给哀家送什么东珠串子。”

乐潇笑了笑，“福公公说啊，这珠子是前些日子皇上去南苑的时候东部的人进贡的，皇上亲自挑了最好的，又命人给您做这串子，今儿才做好，皇上啊一向遵从孝道，事事都是以您为先的。”

“孝道。”太后撂下笔，冷哼一声，“果真是孝顺啊。”

“往年太后在寺里的时候，皇上都亲自送，今年也是因为有国事，没能来，却没忘了这事儿，才让福安送来的，皇上记挂着您，您该高兴才是啊。”

“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太厚恕罪。”太后只是瞥了她一眼，她却出了一身冷汗，那目光像是一把利刃，从她颈间划过，割破了喉咙，喘不上气来，“奴婢只是希望太后和皇上的关系能有所缓和，奴婢是为了太后着想啊。”

这皇上是的的确确尊敬和信奉太后的，只是这太后却对皇上很是隔阂，归根结底还是三年前的那件事，太后悲痛万分，离宫而去，无论这皇上后来做什么，太后都是冷眼相待了。

“这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必多事。”太后叹了口气，闭上了眼，脑海里划过这四十多年的岁月，日日平和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些许沧桑的痕迹，“把这串子收起来吧。”

瞧见太后没有再怪罪，乐潇应着声儿拿来了首饰盒子，再不敢多说话，空气一瞬变得沉寂，不久，门外传来了乐湘的声音，“太后娘娘，淑贵人来了。”

“让她进来。”

乐潇福了福身，自觉地退下了，顺道还带上了们。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赵菁雨行了大礼，太后点点头，拿起了笔，“你如今也不怕旁人看出来是哀家的人了？”

“太后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皇后和静妃都知晓了此事，锦妃和妩妃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灵妃无关痛痒更是无碍，臣妾却是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

赵菁雨说得直白，太后的身形都顿了顿，良久，才又开口，“你这丫头的确聪明，哀家没看错你。”

这赵家本是寻常百姓，因为当地贪官增收税款，闹得民不聊生，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赵家父亲和兄长大义凛然，去找那贪官议论，却被扣押还受了刑，怎么也不肯放人，赵菁雨去更高的府衙申诉，却都无功而返。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太后出宫礼佛，便想着去求太后相助，十四岁的姑娘跋山涉水，又在佛像下跪了三天三夜，目光依旧坚定。

太后问她，若是换了那贪官，她希望是谁来代替那位置。

赵菁雨不假思索地说，她父亲。

这种无畏的勇气和野心震惊了太后，她应允了她，作为交换，赵菁雨要成为她的臂膀，陪她做那些还没做完的事。

“多谢太后称赞。”赵菁雨站起了身，走到太后旁边儿磨墨，她长得不算俊俏，但是有一双传神的眸子，让人动容。

所以，赵菁雨演起戏来，才让人信服。

“今日来，是何事啊。”太后侧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抄写着佛经。

“回太后的话，自然是为了莫锦央一事来。”瞧着太后的脸上有了几分兴趣，她才说下去，“太后命臣妾利用假孕一时将莫锦央推下台，臣妾遇到些困难，还请太后指点。”

太后撂下笔，将抄好的佛经捋成一沓，向小榻走去，“你且说说。”

“是。”赵菁雨跟了上去，拿起小桌上的茶壶为太后倒好茶，“臣妾引导妩妃知晓了莫锦央假怀孕一事，也拿到了证据，可是妩妃却犹豫不决，始终不肯将此事告诉皇上，臣妾现在明面上也算是依附于妩妃，不能和她唱反调，但如今莫锦央身边儿多了个木挽纯，很是有手段，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还给莫锦央争来了妃位。”

“木挽纯？”太后微微皱起眉，思索了一番，“那个来宫里唱戏被留下来的丫头？”

“是。”赵菁雨到好茶就站在一旁，“是莫家送进来的人，本来能做个主子的，那日却唱了个鸣凤记……”

提到鸣凤记，太后伸手端茶的动作一顿，那日只听说了是唱戏的，却没问过唱了什么，“在皇后面前唱这一出儿，也是有几分胆量的。”

“臣妾开始也觉得她蠢笨，可是后来……”

赵菁雨说话犹豫，太后知道她的顾虑，“说到底是莫家的人，有点儿能耐也是应该的，这莫锦央再蠢，在皇后禁足那些年把皇帝的心握在手里，也是过人的本事不是？”

“太后娘娘说的是。”赵菁雨面上露出些许难色，“莫锦央没有倒下，紧接着又来个更不好对付的木挽纯，这才几日，两个人一块儿就拿下了妃位，再等下去，贵妃之位怕是也不远了。”

太后看着她担心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平时挺机灵的丫头，这时候脑袋怎么不好使了呢？”面对赵菁雨的一脸疑惑，太后又继续说着，“既然你都说了木挽纯是有手段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地让你们拿到证据？”

“太后您是说……”赵菁雨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回想起红袖的话，在换班的时候偷偷进去找，换班哪里用得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且还藏在所有人都能想到的床底下，今日回了宫，那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仔细查看才是，发现少了几条，钟丽宫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太后笑着摇摇头，看向了桌上的花，她伸手弹了弹花瓶，花枝跟着颤抖，随即，一片枯萎的叶子就落了下来，“世上的万物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旦它失去了这份意义，就会被淘汰掉，接下来，就会有新的东西来取代它，就像这片叶子，人，也一样。”

“臣妾明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叶子落下来。”

太后笑着摇摇头，她拿起一旁的剪子，“咔嚓”一声，剪断了方才落了叶子的花枝。

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芽儿，原本正悄无声息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