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唯依的心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三中来通知,准备进场施工。
三中是优沃发展史上最难啃的一块骨头,虽然优沃那时已有了些项目经验,但之前所有项目都是优沃自己跑回来的,即使有竞争者,彼此的投入也都势均力敌。唯有三中,是在他人手中抢来的,教育圈多年的“二龙戏珠”局面被他们打破,这一举动无形中动了同行的“蛋糕”,而这个后果,远远不只是那顿酒席上的刁难。
无论是信和还是荣创,在三中都打下了足够严密的关系网,他们在三中投入的精力堪比优沃当初在临港大酒店下了功夫。这么大的校园,这么大的基建队伍、人群,有的是信和的旧相识,有的是荣创的新哥们,唯独没有他们优沃的“朋友”。当他们抢下这单时,表面上是胜了两家公司,但私下里却折了多少人的利益谁也说不清。而这些,在优沃施工队伍进场起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黄唯依已记不清她在三中的工地现场挨过多少骂,其实女项目经理在任何工地都是稀有的,多数时候大家对她都是照顾的,至少也是公平对待。唯有三中,每一次开会,她都是当着一屋子男人的面挨骂,骂她的主要是工程部的总工乔正。
乔正其人年纪不大,三十五六岁做到总工,也可谓是年少有为。但细看此人,竟不知为何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说他有才华吧,也不见他在哪个方面有多专业;说他有德行,却是个在领导面前极尽谦虚,在乙方面前又各种作威作福的两面派。尤可说他是“乔正乔正,也就是瞧着正,实际上一点也不正”。
乔正对黄唯依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抵触的,黄唯依第一次见他,将所有进场资料一应齐全交付给他时,他只看了一眼便开始挑刺:“要不说我不愿意用你们这些小公司,进场资料打印就不能用点好纸吗?这种A4纸能存放多久!你学学人家信和,都是同行,人家打资料都用塑纸了,多少年也坏不了。”
黄唯依有一大堆理由可以反驳他,塑纸要不了几年字就会变浅,还不如A4纸张,而且这种资料也没有强制要求。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她只谦虚地答道:“好的,乔工,我以后会多多向同行学习先进经验的。”
看她这么反应,乔正反而更不高兴了,翻了翻资料看挑不出什么错来,便问:“你们进场材料样品交上来了吗?”
“所有线材辅材的样品都封箱交到监理那里了。”黄唯依说,这也完全按照惯例做的。
谁知乔正一听,顿时恼火,说道:“你们优沃科技架子这么大,样品只给监理看就可以了?不需要我这个总工管了是吧!”
“没有没有,我们没这个意思。”黄唯依连忙解释:“合同上要求交给监理,我便交了过去,也是想着乔总工您比较忙,事务繁多,一一查对起来比较费时间,所以监理觉得不妥的一定会再来问您的意见。如果您觉得有必要交给您一份,那我明天一早马上送过来。”
黄唯依的回答没有什么错漏让乔正抓,他想了想,又说:“光交线材辅材不行,还有主要设备,都需要交样品,按合同顺序,回去准备吧。”
“没问题,不过各设备都需要从厂家发出,准备齐全恐怕需要几天时间,还希望乔总工见谅。”以往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所有的投标产品在投标过程中都需要性能测试或演示,需是符合要求的产品才能参与竞标,正因为有了这道程序,在施工时并不需要乙方再提供样品,只要安装后经过验收部门的验收即可,乔正摆明是在给优沃找麻烦,但黄唯依也只能接招。
“这么多施工队伍,不能因为你们公司耽误了进度,最多给你两天时间,大后天一早送到我这来!”乔正不耐烦地说。
这些电子设备厂家多数是南方的,设备又都比较重,平时进货都是走物流,运输最少也需要三至五天,两天根本就到不了,乔正做了这么多年的基建工作,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黄唯依知道他是故意的,再说什么也是自找麻烦。
那一批样品全部是厂家连夜发货,找了最贵的快递,光运费就花了几千块。
而说好的两天期限还没到,黄唯依就在工地晨会上挨了骂。每周一、三、五是三中的项目晨会,各项目经理都必须参加,会议时间是六点半。工地上多数是中老年建筑专家,像黄唯依这样年轻的基本没有,而女负责人就更是只有她一个。每次晨会她都引得众人侧目,而更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就是她场场不落的挨骂环节。
乔正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来训斥她,样品准备的第二天,还没到约定时间,乔正还是当着众人面骂了她一顿,指名点姓地说:“智能化的黄经理,你们公司办事效率实在不怎么样,我说一件你做一件,怎么说怎么做,有些事件你不知道主动做吗?交待给你后天办你绝不明天办是吧!要不说公司资历浅就是不行呢,没一件让我省心的!”
黄唯依面对这种无理斥责也只能默默忍耐。
对比起言语指责,更厉害的是同行的羞辱。优沃进场后,信和的人依旧经常出入工地,有时来拜访乔正,双方聊得好不热闹,乔正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别。每次黄唯依看到信和的人,都是远远的避开,有一次不小心撞上,乔正叫她过去说:“这是信和的项目经理,没事多跟人家学着点,你们有什么不懂的让人家给指点指点。以后我也会经常请他过来,帮我盯着你们的工程质量!”
这些好歹还是有些许缘由的,更有一些没来由的斥责总让她感到措不及防。保温工程送材料的人生病了,换了他妻子来送,到工地找不到具体负责人导致耽误了半个小时的交接时间。乔正说起此事让大家注意工作上的交待沟通问题。说完不忘带上黄唯依,说:“这女人就是耽误事,真不知道你们公司怎么想的,弄个小姑娘放在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摆这给大家看景啊!”
一句话说得屋里的男人们哄堂大笑,黄唯依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工地会议室的椅子不够,每次晨会都需要从旁边的办公室搬些过来,而搬多少都是有数的,项目经理坐在会议桌搭配的椅子上,跟着的材料员或助理站在后面,第一次会议时便少了一把椅子,乔正看看黄唯依说:“黄经理你年轻,总不能叫前辈们站着你坐着吧?!”
黄唯依便乖乖将眼前的椅子让给旁边的人,自此之后,她再也没能在晨会上得到坐着开会的待遇。
乔正的刁难终于还是让黄唯依崩溃了,在她因性别受到攻击的那天,回程的车上,她坐在副驾上默默流泪,如果不是尤可心细,绝不会注意到她的无声哭泣。没有声音,没有抽泣,没有任何肢体语言,就是两行连了线的清泪,不断地坠下。
每次会议尤可都会跟着她,每次黄唯依都会嘱咐他,不管甲方说什么都不要反驳,甚至连不高兴的表情都不能表露出来,听不下去就不要听,要做到一脸平静。好几次尤可都攥起拳头来,又都被她轻轻按下。尤可是个直脾气,哄着黄唯依说:“依姐,你哭是不是因为乔正那孙子?咱工作上是不能顶他,但私下底可以弄他啊。等晚上我叫上两个兄弟,回家路上弄他一顿,不把他腿打瘸了我就跟他姓!”
“你可别做傻事!犯不上!我没事,缓缓就好了。”黄唯依擦着眼泪说。
“依姐,你为啥受这委屈啊,这活儿咱不盯了,让川哥换个人来负责。”他递给黄唯依一张纸巾,说:“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跟川哥说。”
其实尤可不说,向百川也会问,尤可就是向百川放在黄唯依身边的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每天的工作内容向百川都会询问,得知了这个情况,向百川也是第一时间做了调整,三中的项目不用黄唯依盯了,转给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