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风吹得一年四季都不落叶的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光阴仿佛无差别对待的阳光,在空旷之处觉得它阳光普照,在树荫下,觉得它厚此薄彼。
陆以诚的过去,就像这层层叠叠的叶子,那些叶子上的阳光她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有遮掩后落下的细碎阳光。
她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他的感情生活,也有许多这样或那样的故事。听他讲述过去的经历,他和冷心心算是过命的交情。
不似她,一个在婚姻三十年,喜欢了另一个人三十年,对陆以诚毫无感情的人,所能奋起直追得上的。
爱情从不讲究先来后到。
孟阡阡抓了抓扶手栏杆,看底下数层楼高的堤岸,想象当年冷心心坐在高楼上哭的情景。
她和他的经历中,没有这种刻骨铭心的回忆,她就算想抓,也是抓不住的。
陆以诚看她落寞的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内心是又惊又喜,又要克制,他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孟阡阡这段时间对他态度的转变,但没有听她亲口承认,他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又不能安慰。
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他不能回答。
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她希望得到什么,他不能顺从内心的激情。
他和她的感情路,实在太过坎坷,太过艰难。
“肚子饿了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阡阡摇了摇头,她真的是吃不下。
陆以诚抛出了备选话题:“那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孟阡阡又摇了摇头。市人生地不熟,她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还是不行,陆以诚继续尝试:“那我们散散步?聊聊天?”
孟阡阡这一次迟疑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陆以诚不动声色地走到岸边,巧妙地把孟阡阡挤到外侧,不让她靠岸边太近。和孟阡阡一起多年,他早已习惯快速观察周围环境,并划出安全的范围。
他们就这样沿着江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华灯初上,走到夜晚刮起了北风,孟阡阡觉得好冷,身体冷心也冷,走到孟阡阡穿高跟鞋的脚已经很疼了。
在一个她没有看到的小坑里,她没有走稳,她崴了一下脚,不严重,她找了张路边的石凳坐下,轻轻地揉按。
他蹲下来帮她查看伤情,他小心地脱下她的高跟鞋,查看了她的脚踝,并不严重,他正要帮她按揉。
孟阡阡阻止了他。
“我自己来。”她低声道。
他帮她脱鞋子,握着她的脚这个动作,已经太过越界。
太过于让她心神激荡,她不能任由这场面失控下去。
她微微俯身,伸手去揉,前倾的身体,微低的头正好巧巧地正对遇上抬头的陆以诚。
两人的脸一时间靠得太近了,近得在陆以诚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孟阡阡一个愣神,看着他就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
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神好温柔,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担心。
但是,想到他也对冷心心说过我带你吃好吃的,也说过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也想方设法陪她说话哄她开心,甚至可能也帮她揉过受伤的脚踝。
想到这里,想到她并不是他的唯一,她就很受伤。
如果时光能回到那一年,她嫁给他的那一天,她选择从那一天就开始爱他,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陆以诚,我好想回到从前……”
她停顿了好一会,才终于低声说道:“初遇你的那一天,我…我……”她泪盈于睫,终于无法再说下去。
陆以诚的全身心,都因为孟阡阡说的这番话而颤抖。女人近在咫尺的呼吸气息,已经让他心跳加速,她此刻的表情,对他坦露心迹,又极度克制的样子……
让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阡阡……”他的眼底有火光窜动,他内心的炽烈之火更甚。
被他的目光吸引,孟阡阡浑身翻起难以名状的灼热。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想把自己每一寸肌肤都靠在陆以诚身上,去索取他微凉的肌肤,去索取他的爱。
孟阡阡的手缠上了他的脖子,她低着头,不舍得移开她的视线,陆以诚第一次见孟阡阡的眼里带着对他的yu情,内心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战鼓,呼之欲出。
“陆以诚……”
孟阡阡低声呢喃,那声音轻灵缱绻缠绵,宛如天籁,把他的理智拉向黑暗的深渊。
深渊处的漩涡下方,慢慢出现了一双眼睛,是孟阡阡那双漂亮的眼睛。
那一年,她读大学研究生的第一年,她眉眼弯弯,说:
我会努力喜欢上陆以诚
他吻了她,她心跳骤停,差点死在了他手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逐渐褪色,被一双死人的眼睛代替。
“不行!”
陆以诚猛地推开了孟阡阡,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被他推开的孟阡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摔到了石凳上。
孟阡阡万万没想到,陆以诚会这么用力地推开她,一时间,对刚刚自己的放纵感到极度屈辱。
她从小出生于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大,什么时候受过别人这样对待?
她的皮肤在一寸寸变冷,她的血液,在一滴滴结冰,她的心,被冰一点一点地封锁,最后一丝缝隙都看不见。
陆以诚一生滥情,却连一点情都不愿意分给她。
她就这么不堪吗?她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她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得卑微至此,依旧不配得到呢?
她不能!她是从出生开始就从未服软的孟家老二,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决不会露出半点软弱。
她迅速穿好鞋子,拿起自己的包包,凛冽而去。
反应过来的陆以诚刚要解释,孟阡阡已经飞快地到了路边,截了一辆的士,迅速地上了车。
他刚来得及抢到门前,拉着车门。一股力道倔强地和他对抗着。
她厉声喝道:“放手!”
她的语气惊得陆以诚一松手放开了车门,车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从此以后,我和你,分道扬镳,绝不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