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外拿着话筒的手背遮掩口鼻，几乎要笑着哭出来。很久，她才缓和下来，接着说：

“抱歉啊，你们刚刚说的话我没听见！”

大家又大声嚷嚷了一遍“以身相许”。

她低低地笑了：“许给谁？愿意被我以身相许的举个手看看！”

陆一凡的拳握得极紧，指甲掐到肉里极痛。

那是他无能无力参与的过去，同时，还有他无法插足的未来。

他的眼死死地盯着又哭又笑的苏小外，他坐的位置太靠前，连她眼角花了的妆，都看得见。

而他，却隐身于黑暗里。

他必须竭力把指甲一点一点更狠更深地刻入肉里，才能阻止他的手有下一步动作。

现场没有一个人举手。

苏小外笑笑，这就是个玩笑，彼此都不必要较真，她笑道：“谢谢大家，大家都是三观很正的好丈夫，好男友！”

她的眼睛却不自觉地在找他，全场的灯都聚焦到了舞台，所有的宾客都笼罩在黑暗中，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黑黑的头，不甚清晰的脸，她从左到右地看了一圈，最终放弃了。

事到如今，她难道还在奢望什么？

她的今生，已经许了人，她不会再把余生许给别人。她最后鞠躬道了谢，下了舞台。

婚礼继续进行，如她参加过的许多婚礼一样，礼节是相似的，却每一场都是特别的。她用了一点饭菜，孕吐又有些厉害，她急忙借口太闷了，出去吹吹风。

她沿着酒店旁的围栏走到一旁幽静之处。她趴在栏杆上，顺了顺自己的呼吸。

她今日在台上讲得如此动情，以至于这会还心潮澎湃。

她眺望远处浸润在黑夜里的层峦叠嶂，重重叠叠的树丛迷影，她指着远方的星辰，豪气万丈地开口：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一阵脚步声接近，那人顺口接了上去。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苏小外本想自己安静地呆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人了。

“这是在核对暗号吗？”苏小外笑问。

那人来到了苏小外的身旁，距离她一个手臂远，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栏杆上。

“那个，我有话对你说。”

苏小外思忖着，这什么情况，颇有一点告白的前台词之感。她急忙想制止男人之后的话，她打断道：“谈岳，我离过婚，还带个孩子，有些话，就不要说了。”

谈岳微微一愣，知道苏小外误会了，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小外，我想对你道歉来着。”

道歉？苏小外奇怪地望着谈岳，有什么好道歉的！

“对不起啊，之前你救那个总裁的照片，我发给罗文星看了。”谈岳流露出内疚的神色：“要不是我把那张照片发给了罗文星，你们也不会离婚。”

闻言，苏小外笑笑，谈岳真是朴实无华的好小伙。她也不解释，直接拿出手机，找到她和罗文星的聊天记录，给谈岳看那五张照片。

“如果这五张照片都是你给罗文星的，再道歉不迟。”

谈岳一张一张看，越发心惊，他拿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竟然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们还在学院群里说你婚内出轨！？”

“是啊！”苏小外笑得随意：“这不就是证据么，所以我从来都不解释。你瞅瞅那最后一张，给得阴阳怪气的，好生生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变成了恶心下作之事。”

谈岳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所以你是认识那个总裁的？”

苏小外蓦然想起陆一凡逼她吃避孕药时说过的那番话，她心一冷，面上也跟着绷紧，她淡淡道：“有过几面之缘，皮具课程的同学，照片里的事确有其事，事实却又不是展现出来的模样。”

她复又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也许我就是因为认识他，才救的他。也许就是因为他气度不凡，才救的他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是个总裁，才救的他。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时间回到过去，我要是知道我今天会落得如此下场，我还会不会救他。”

谈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耳朵不放过任何字句。同样紧张的，还有听了好一会墙角，借着昏暗的灯光隐身在黑暗的，陆一凡。

“翻来覆去地想，如果重来一遍的话，我还是不会见死不救。”

苏小外微微笑着，她的脸在银色的月光下，有着淡淡的反光，沉静如练，光白圣洁。

“毕竟，我虽不是医生，但接受了五年的医学教育，也有着基本的医者仁心。医生不会因为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厄运，而置患者于不顾。”

谈岳释然地笑笑：“我就说，你这样的品行，怎么可能婚内出轨！”

苏小外低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是啊，我和总裁真的没有爱情，从来都没有。”

苏小外感到脸颊有些湿意，她明明哭着，却又笑着说：“他一个世界五百强的总裁，怎么会喜欢我这个普通人呢？”

谈岳发现苏小外哭了，暗骂自己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该为了道歉让自己心安又揭开了苏小外的伤口，他急急忙忙找纸巾，发现没带，就让苏小外等等，他折返回去大厅拿。

纸巾递过来时，苏小外心里略微有些诧异，这也太快了。她说了句“谢谢”，反手去接纸巾，只一碰到那人的手，她仿佛碰到了化尸成水的岩浆，烫得她马上连纸巾都不敢接，转身就逃。

她内心惊骇，刚刚的话他听到了多少？他不准她在外人面前提两人的关系，他是不是要来教训她了？他会不会调查过她，知道她腹中有个孩子？否则，他不会来找她。

她不停地跑下去，却惊讶地发现走廊的尽头，是死胡同。

陆一凡的脚步依旧如他在外人面前般，闲散有度，节奏不紧不慢，他慢条斯理地来到她的面前，仿如一座巨大的高山，马上要倾轧下来。

苏小外浑身上下都在哆嗦，她害怕地躲避，闭上了眼睛。

“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手也牵过了，吻也接过了，床都上过了，虽然我们并非男女关系，你至于这么害怕么？”

陆一凡那低哑性感的嗓音垂直压下来，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鼓足了勇气，才睁开了眼睛。

“还是，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怕被我知道？嗯？”

苏小外的瞳孔因为震惊猛地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