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口茶,沐鄞晨在心底算着距离。
沁香园位处京都南面的南平街,沐府则在另一侧的北平街,马车若走得快,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沐鄞晨就索性闭上眼靠在绣春绿祥云缎面软枕上养起了神。
约莫三刻钟,马车到了沁香园门前。
她听得耳畔清脆的马蹄声响顿住,遂睁开了眼。
苏瓷见她醒了,凑到她跟前轻声道,“外面很多人。”
沐鄞晨蹙了蹙眉,沉默不语,略收拾了一番就下了马车。
门口果然围着一群人,且瞧着都是书生学子,也不知是陆茜刻意请来的还是本就活动在此。
她才往前迈开一步,从人群里出来一个少女,生的雪肤高鼻,淡红朱唇,身量高挑纤细,笑的温婉,手上端着一盏冒着云雾的热茶。
沐鄞晨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那少女笑靥如花的走至她的跟前,说着许久不见的话语,一盏热茶就这么‘失手’泼了出去,纵便沐鄞晨躲得快,裙摆上仍旧挂了些蜷曲的茶叶。
“鄞晨!”苏瓷惊呼,那茶一看便是烫得很,这分明是故意冲着鄞晨来的,她怒瞪了眼来人,急忙去看沐鄞晨的手。
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没事后,苏瓷捋起了袖子就要过去干架,但手却被沐鄞晨攥得紧紧的,心下虽恼怒,却很快的平息了。
不能冲动。
苏瓷心底憋着一股浊气,这刚到就受了这么一份大礼,任谁能好受。
她不禁往旁边瞧,却见沐鄞晨笑着,但面沉如水,也不言语,只冷然看着眼前的人,任谁瞧见都知道她是生气了。
偏生眼前的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仿佛能见得她着恼,更能让她开心不已。
只见少女柳眉一挑,语气透着几分张狂,“老早就听闻沐二小姐的才名,所以特意让人备了一盏上好的茶,想着以茶会友,不曾想,竟失手了,还请沐二小姐莫要怪罪才好。”
闻言,人群中一阵哗然声。
明眼人瞧着是故意的,却也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江铃是江府大房常氏的女儿,撇去江府这个世家大族,常家在京都也是小有名气,乃诗书传家的名门后代,盛在是贤妃的母家。
其所出的端阳公主,性纯良,天真烂漫,生的一张乖甜面孔,又是舌灿莲花能说会道之人,十分讨皇帝喜欢,与江铃是为表姐妹,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而常氏的儿子江士顺年轻有为便得了户部侍郎之职,无论如何,江铃都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皆没有出面的打算,各自交头接耳,冷眼旁观,权当是看一出戏。
不知为何,沐鄞晨心头上浮出八个字: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就是如此。
她暗自压下心里的不虞,笑道,“江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还要多谢江小姐的一番好意,既是你以茶会友,我也当是要回敬的,毕竟礼尚往来。”
苏瓷本就恼怒,听得她后半句,不免眼眸亮了起来,暗自抚着手掌,蠢蠢欲动。
江铃却是蹙眉,却也没多想,昂着下巴斜眼看沐鄞晨,鼻孔都快朝天了。
因着纸鸢的事,她见沐鄞晨很是不喜。又兼玉王爷作证,转头被祖母训斥了几句,故而把账全算在了沐鄞晨头上。
今早上她本该是在朝闻书院听读,却临时收到了陆茜来信,莫家小小姐抱着一盆郁香奔去了沐府,这如何令她坐的住,当下便告了假过来沁香园,想给沐鄞晨一个教训。
她记得清楚,玉王爷胜仗归来时,紫金国国内的国花就在他手,那人最是喜奇花异草,非是他愿,必不轻易赠人,就算是身为表妹的莫娇娇央求也不会同意。
郁香被捧在莫娇娇手里,江铃并没觉得有什么,哥哥送妹妹并无不妥,更何况莫娇娇才八岁,左右与她够不成威胁,她必不会为一个乳臭未干小孩计较万分。
但莫娇娇将花送去沐府,这就让她绷不住了。她可是记得莫娇娇并未与沐府的人有所关系,玉王爷也只与沐瑾书相处融洽,可也不可能送花给个大男人。
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看着沐鄞晨的眼神越发毒辣。
沐鄞晨抬了抬眉眼,转而进了沁香园,伸手就近斟了一杯茶,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至江铃跟前,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敬茶时,只听得她淡淡道,“听闻江府书香世家,江老夫人下,皆是德才礼仪兼备,江小姐既是老夫人嫡孙女,自幼便是老夫人教导,定是礼出大家……”
四下喧哗,皆在猜测沐家二小姐怎的突然夸了起来,有一说她是怕惹恼江铃,是故拍马屁讨好,有一说她是在酝酿着,借机还回去云云。
江铃瞧着沐鄞晨淡然的神情,不由得蹙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便要敬茶就快些,偏生要扯东扯西,简直看的令人生厌。
江铃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烦,一句话方问出口就又接上,“沐家的二小姐何时学的了这马屁功夫?要敬茶便快些……”
“啊——”
在场的人都吓糊涂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很快有丫鬟急急忙忙跑去扶着江铃,担心道,“小姐你怎么样了!”
众人看去,少女的衣裙湿濡,上面还挂着几片蜷曲的茶叶,不免得心惊胆战。
“沐鄞晨,你故意的是不是?”江铃被烫的倒吸一口气,看沐鄞晨的眼神越发不善,眼红的要杀人泄愤。
苏瓷却是在一旁拍手叫好,这会子见江铃质问,笑着跳出来不赞同的摇摇头,“江小姐莫要血口喷人。鄞晨这么做也只是依葫芦画瓢,照着江小姐方才的方法回敬了一盏茶,何来故意一说?”
江铃没理会苏瓷,只是看着沐鄞晨,拿帕子拭去方才溅到自己手背上的两滴茶汤,咬牙切齿地道,“沐二小姐竟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礼尚往来。”
她一噎,气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沐鄞晨这般惺惺作态,不觉内里泛恶心。
祖母管的严,她们几个姐妹不仅在家被约束的紧,就是在外也要端的一副成熟稳重的气质,避免被人诟病,今天却是咄咄逼人了。
“沐二小姐,苏小姐不过是一时没拿稳,你不觉得方才的行为有些过分?”
清脆声从远处响起,沐鄞晨抬眼看去,但见楼梯处缓缓走下来一位腰肢纤细袅娜,妆容恰似凝脂胭华的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