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
“是!”小鸾听见宣云弋唤她,放下挽起的袖子,整了整衣裙,踩着小碎步绕过书桌走到他身旁。“殿下有吩咐吗?”
“蒲阳暴乱,明日我会进宫请旨。”
“可是......”小鸾花容失色,惶恐地想要出言劝阻。
宣云弋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往下说。
“事关重大,我非得亲自去一趟不可。”
处暑刚过,上雍城闷热潮湿,阴晴不定,如兮出府时晴空万里,午时未过,忽的乌云压顶,一道惊雷巨响,暴雨瞬间倾盆而下,街上摊贩和行人匆忙躲避,东市街上充斥着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嚎。
“现下要怎么回去?”
如兮在昭王府内住的烦闷,今日带着丫鬟出门买些笔墨纸砚,没想到大雨瓢泼竟被困在店里。
“姑娘不嫌弃就在这里避避雨吧。”
“那就叨扰了。”如兮轻轻颔首致谢。
“姑娘客气,贵府管事是咱们这的常客,应该的。”掌柜的赔笑道,转头吩咐两个小二:“你们去收拾一下里间,给姑娘准备些热茶和吃食。”
如兮正要摆手婉拒店家的热情,一道熟悉的男声在她脑后响起:“沈姑娘。”
冤家路窄。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转瞬间已挂上了得体的微笑:“如兮见过殿下。”一边正要向他行礼——
“嘘!”宣云袭用手指竖在嘴唇正中,如兮这才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袍,胸前用珍珠简单绣了花鸟图案,未用金冠只以青玉簪子束发,乍一看,还当是哪位清贵人家的公子哥。
“咳咳,越公子怎么在这?”如兮斟酌着问道。
“越公子”听她这样叫自己,先是有些困惑,再是惊讶,又转变为不易察觉的喜悦。如兮看着他面部表情一连串的变化却不理会她,觉得这人实在是既傲慢无礼,又性情古怪。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她站的腿酸决定不理会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于是不耐烦地转身进了里间歇脚。宣云袭这才从内心世界里清醒过来,急忙跟随她一道入座。
宣云袭试图和她攀谈:“前几日来了边疆奏报,说沈将军上个月领兵出巡与一群库夏游骑兵短兵相接,沈将军人数虽不及,却英勇杀敌,歼灭了半数敌军。”
“果真?”
如兮的堂兄沈寒岐是梁国公府这辈最年长的儿子,因为如兮的叔父婶母相继早逝,他五岁起就被父亲嫡母接到身边抚养。沈寒岐是个典型的沈家男人,生的高大强壮,与如兮的异母哥哥沈寒杉不同,他自幼于舞刀弄枪一事上就很有天赋,家中长辈都认为他继承了祖父的英武豪迈,不拘小节。沈寒岐看起来是个粗枝大叶的莽夫,对家中的弟妹却极为疼爱,作为大哥哥,他离家去边关之前时常带着寒杉和如兮踏青游玩,如兮学骑马得到的第一副马鞍就是他送的。小鸾身份特殊,平日里都被嫡母锁在闺阁之中,沈寒岐也从不落下她来,每每外出得了什么新奇玩意都会记得给小妹带一份。
宣云袭点头称是。
“哥哥有没有受伤?”如兮与他相对而坐,这时因情绪激动上半身下意识的往他这里前倾。
宣云袭第一次这样近的看她,连她脸上的毛孔和鼻梁周围的小红疙瘩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生了双聪明的大眼睛,他着迷地盯着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战场杀敌受伤是难免的。”
如兮揪着手帕,漂亮的眉眼因担忧纠结在一起。
“想来是没有大碍,如果真有什么事,陛下也不会让他带兵回防戍守墨荷了。”宣云袭尽力宽解道。
她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了。
“你们兄妹几个感情一定很好。”宣云袭捻起一块蒸糖糕,他身居高位,教养良好,吃东西慢条斯理。
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半盏茶的工夫,天又放晴了。
日光之下看她,瓷白的肌肤晶莹剔透,不知道摸起来是怎样的?
这样直视姑娘家的面容其实很不得体,如兮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有些恼火起来。
“公子瞧够了吗?”
“如兮,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宣云袭喝了一口茶,把噎在喉咙的糕点咽下去,“你生得真是美丽,坦白讲,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人。”
“可惜你哥哥看不见。”如兮耸耸肩,她自恃美貌,以为这张美艳无匹的皮相是一柄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没想到在昭王那里踢到铁板,入王府头半年落差太大她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好在她素来性格爽朗,后来又忙着照顾怀有身孕的小妹,时过境迁,也觉得这样悠哉不必争宠的日子挺惬意舒适的。
宣云袭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茶杯——他和他哥哥一样都有一双骨节分明,清俊好看的手,如兮注意到他有些不自然地嘬了一小口,似乎在掩饰什么。
“大概是你有些像一个故人吧。”
“哦?昭王的哪位故人与我长得很像吗?”如兮疑惑道。
“不,你们生的一点也不像,可是你的气质神韵会让人想起她。”宣云袭放下茶杯,眼神有些闪躲。“连我这个只见过她几次的都这样觉得,遑论我哥哥了。”
如兮正欲追问,宣云袭显然不愿旧事重提:“对你们姐妹来说,尤其是我那可爱的表侄女,这个人你们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正色道:“如兮,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哥哥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宠幸你的。”
显而易见,那位与她气质神韵十分相似的“故人”带给昭王殿下的回忆很不美妙啊。
如兮是个聪明人,不该她问的,她装聋作哑就是。她站起身扶扶衣袖,抖了抖裙摆,向宣云袭道别。
“你这就走了吗?”
“你那可爱的表侄女又有身孕了,我得回去盯着她。”
“怀了身孕自有丫鬟仆妇照料,你也不必日日看着罢?”
宣云袭颇觉意外,宣琦是三月出生的,如今还没立秋,这就又有喜讯了?他这表侄女还真是好生养。
如兮叹气道:“昭王去蒲阳以后那傻丫头茶饭不思,又害起相思病了,整日神思恍惚,自己有了身子都没发觉,不久前陪着阿琦在园子里学走路时跌了一跤,请太医来看诊才发现的,你说我能不盯着点吗?”
一提起这事如兮就一阵后怕,好在那回摔得不狠,胎儿没有大碍。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出来是乘马车的,方才让车夫去隔壁茶馆歇脚了。”
雨刚停不久,洗绿就奔去茶馆唤车驾来接她,这会儿应当已等在楼下了。
如兮走后不久,宣云袭也要离开,一站起来就注意到她刚才座位旁落了一只手帕,他绕过桌椅俯身拾起,抖抖帕子放在鼻子前细细嗅了一会儿。
手帕上有股清幽的香气,不知是不是她的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