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炎附势。
这四个字的含义小鸾算是体会到了。
昭王请旨往蒲阳时,另外向陛下求了一道册封宣琦为昭王世子的手谕,宫里宣旨的公公刚离开不久,消息便不胫而走。须臾几日的工夫,昭王府的门房就没停过,各式贺礼堆满了花埜斋的前厅,洗绿和挽红带着几个丫鬟太监连日来清点礼品、登记造册直看得眼花缭乱。
小鸾头回庆幸自己只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不能露面会客,否则怕是连安心养胎都难。
这日用过午膳,小鸾挽着如兮的胳膊往王府花园散步,立秋时节满院菊香,姐妹俩正依偎着说笑,忽有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叫停了两人。
闻声回首,正是王妃金氏的次女华瑶郡主。
“妾身见过郡主娘娘。”小鸾松开姐姐的胳膊,屈膝向面前的华服少女行礼。
“哼,我可受不得你这样的大礼。”华瑶冷哼一声,语带讥讽道:“怎么今日不带小世子出来?我这做姐姐的至今还没见上他一面呢。”
“世子”二字华瑶咬得极重,如兮纵然没有读心术,也能听得出她内心的怨毒之意。
“做姐姐的想见弟弟还怕没有机会吗?”小鸾似乎并不恼怒华瑶谈论宣琦的态度,她露出那种惯有的迷人亲切的微笑来,故作亲昵的说道:“再说郡主娘娘也许很快就能抱一抱自己的同母弟弟了呢。”
“你这是何意?”
“王妃姐姐风华正茂,想来很快就能再为殿下添个嫡子。”小鸾语气真挚,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
“你!”
王妃金氏自独子宣磐去世后缠绵病榻直至今日,昭王好转后曾去探视,但据说夫妻俩关上门不知说了什么,仅仅一炷香的工夫,昭王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此后再也不曾踏足过王妃的青松院。王妃是昭王的结发妻子,只比昭王小了半岁出生,三十九岁的妇人,又生了这样一场大病,恐怕是再难怀孕了。
任谁都能听出小鸾是在暗指王妃年老色衰,难有子息。
华瑶长眉倒竖,扬手欲打,如兮反应很快,她拦在小鸾面前抓住华瑶的胳膊,再猛地使劲将她往后推了一把。
华瑶倒退两步,吃惊地揉着自己被如兮捏痛的肘部。
“你们......你们竟敢对我动手!”
“三姐姐!”荣成郡主不知何时出现在湖边的水榭上,她疾步走到华瑶面前,拉起姐姐的手就要往外走:“母亲大人这会儿午睡该醒了,我正要去给她问安,三姐姐不如和我一道走?”
“一会儿我自去侍奉母亲,现下非得料理了这两个小娼妇不可!”华瑶甩开荣成的手,还欲再打。
这回拦在小鸾面前的换了荣成。
“三姐不可!”荣成视线越过华瑶,朝呆立在侧的左右侍女喝道:“你们几个愣在那里作甚?还不送三姐回屋。”
如兮望着荣成和两个侍女架了华瑶出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复又对小鸾说道:“你这孩子,刚才为何要激怒她。”
“姐姐,你说华瑶郡主会不会向王妃娘娘告咱们一状?”小鸾答非所问。
“想也知道,郡主自幼被殿下和王妃娇宠着长大的,平日里姐妹间有所争执她都锱铢必较,今日吃了亏,怎咽的下这口气。”如兮替她系好披风,拢了拢垂落鬓边的发丝,责备道:“就怕王妃娘娘怀恨在心,以后说不准要责罚你我。”
“怀恨在心,不好么?”小鸾微微一哂,“都说夫妻之间是‘小别胜新婚’,少年夫妻,结发二十余载,就算一时有些争执,想来心底还是念着旧情的。”
“至亲至疏夫妻,若生了嫌隙,由爱生恨,怕是轻易就能教人钻了空子。”如兮忽然以一种崭新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妹妹,她敏感的觉察出小鸾内心深处隐秘细微的变化。
“殿下前几日回信,说一切若是顺利,再过一旬他就回来。”小鸾垂首轻抚腹部,脸上挂着那种她每次提起昭王就惯有的思春少女的痴笑来,如兮有些恍惚的想,刚才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是否只是错觉?
十月上旬的一日清晨,天刚破晓,金灿灿的黎明晨曦和落下的月亮还在同一片天空,小鸾已装扮得妥妥当当抱着襁褓候在裕兴居的院门口。十四岁的女孩本就清丽动人,如兮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随云髻,周身不饰钗环,用丝带盘拧做出随云卷动的美态,发间别一朵浅粉的芙蓉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宛如芙蓉仙子落入凡尘。也许是花园的湿气进了眼眶,小鸾觉得鼻头发酸,但仍努力维持美丽的笑容,迎接宣云弋从蒲阳的暴乱中平安归来。他并没有她预想中担心的那样憔悴不堪,甚至相比他离去时大病初愈的模样可说是精神饱满,他病中清减许多,这时已渐渐恢复了些往日的精瘦强壮。宣云弋接过她手里的大胖小子,任由她攥着他的衣袖,两人依偎着走进裕兴居院门。孩子沉甸甸的一坨,压在宣云弋心上,他隔着襁褓拍了怕孩子的背,宣琦刚吃过牛乳鸡蛋羹,这一拍不禁打了个饱嗝,宣云弋被儿子逗得发笑,一转头却见小鸾在用手帕拭泪。
“你怀着孕,不要掉泪,回头孩子生出来,仔细和你一样是个小泪包。诶,你怎么这么爱哭鼻子?”
“妾身,妾身只是太思念殿下了,唔......不哭就是了。”
宣云弋把孩子交给身后的乳母,从她手里拿过帕子给她擦眼泪。小鸾自怀孕以后就不给宣琦哺乳,因孕中忌劳累,这段日子宣琦大都由国舅夫人荐来的两名乳母看顾,小鸾平日里只给孩子喂食,养胎时就逗逗孩子解闷。
“殿下收到妾身给您写的情诗了吗?”小鸾扑闪着雌鹿一般纯真的大眼睛,扒着他的衣袖,娇憨软语。
宣云弋脚步微顿,忽而停下面朝小鸾,双手拢住她的肩头。
“爱姬。”
“嗯?”
“如今你是我儿子的母亲,身份不比往日,闲暇无事可以读些诗书,好教你的学识和地位相称。”
女孩歪着小脑袋,不甚理解。
宣云弋很想直言她的情诗连对仗都不工整,还有几个错字,不过嘛......宣云弋瞥了她一眼,觉得还是不应伤害小姑娘的自尊心。他捧起她的脸蛋,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打算岔开话题。
“准备一下,今晚我要你侍寝。”
“哦......嗯?”小鸾没反应过来,刚刚还说她的情诗呢。
宣云弋面带微笑抬手摸摸她的额头,转身往书房走去,丢下她一个人傻乎乎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