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雪,早起仍然未停。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令她想起了一个地方,那里有狮子,人羊,矮人,还有坏女巫。
她已经十三岁了,可她仍然相信童话和魔法。她盼望着有一天能够碰到一只那样的衣橱,穿过神秘的衣橱,她可以和想念的人相遇。
再过几天就是2008年了,爸爸,你现在还陪在心儿身边吗?
蛋糕店的门口,谭心看着身旁刚堆好的雪人,陷入了沉思。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每次下大雪他都会陪她堆一个雪人。他们一起装扮雪人,一起等它融化,一起期待下一场大雪还能再遇见它。
现在,她和雪人都在呢,可是爸爸他。。。
谭心揉了揉眼睛,对雪人笑道:“他也在呢,对吗?”
谭心说着给雪人添上一道弯弯的嘴巴,这样的它,看起来更加可爱了。
可爱的雪人,乐观的谭心,她们给单调的雪地注入了童真与活力。
她的红色帽子,她的红色围巾,还有她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的手套。在白色的雪地里,它们是那样引人注目。
谭心走到一边,蹲下。她捧起一堆雪,搓成一个雪球。她的手指关节因为红肿所以有些疼,似乎是长了冻疮,可是她并没有在意。
她托着雪球起身,然后将它抛了出去。
她的目光追随着雪球,最后落在了地面上。
有人!
在一堆雪的旁边,那棵树下,似乎蹲着一个人。
谭心犹豫几秒,向那个人走了过去。
一个穿着毛衣的男孩,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他环抱着自己,看着地面。
“你在做什么?”谭心问他。
男孩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谭心在男孩身边蹲下,她侧头看向他。
他的鼻子泛着红色,谭心将视线移到眼前,他的手上。她伸手,刚触碰到他的手指,他便将手移开了。
好冰啊,他的手!
谭心边想边摘下了围巾,她把它戴在了男孩的脖子上。
“很暖和吧,”她边说边帮他系好,“外面很冷的,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你要不要到店里去?”
“韩阿姨做的蛋糕可好吃了,我请你吃好不好?”
男孩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你是不是在等人啊?”谭心说着搓了搓手,“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她对着手心哈了哈气,正准备戴上手套。
可是一转头,她看见了男孩冻的通红的手。于是,她搓了搓自己的手,然后覆盖在男孩冰凉的手背上。
“你这样。。。”
谭心刚说三个字,男孩便抽出了自己的手。他往谭心看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转身,只留给谭心一个蜷缩的背影。
谭心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她往男孩靠了靠道:“我叫谭心,谭咏麟的谭,开心的心。”
“你知道谭咏麟吗,我爸爸最爱听他的歌。”
谭心看他一眼,又走近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这附近吗?我十三岁了,你呢?”
他。。。仍旧没有出声,是不想说话吗?还是。。。
谭心边想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果,她来到男孩面前将糖果塞进他手中。
那是一颗大白兔奶糖,红豆味的,很甜。
谭心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男孩头上的雪花。
“新年快乐!”
谭心正说着,从身后传来了一声“阿心”,是家荣叔叔在找她呢。
她看了看男孩,说了一句“等我”便起身跑开了。
不一会儿,她拉着家荣叔叔的手又回到了树边。
可是,树下早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
“嘀”地一声,谭心一惊,停止了回忆,转头看向关照。
关照也转过头,他又按了两下喇叭,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下车!”
关照说完拔了钥匙,打开车门。谭心也赶紧跟着下了车,关了门。
“来啦小关,”谭心刚关好车门便听到一个女声,她抬头望去,是名穿着制服的女民警,应该比关照年长。
“吴姐,”关照打了声招呼。
吴。。。姐?
谭心边想边向他们走了过去,她甜甜地笑道:“早上好吴姐。”
吴姐看了看她,道:“早上好小谭。”
小谭?
这位吴姐认识她!
“以后别酗酒了,你这么漂亮又年轻的小姑娘,有什么烦恼要去借酒消愁啊。”
“跟我来吧,”说着吴姐便要转身。
“吴姐,”关照叫住了她。
吴姐转身看着关照,他平静地说:“昨晚的事。。。她不记得了。。。”
“啊?”吴姐说着望了眼谭心,然后重复一遍关照说的那几个字,只是语气和关照的不同。
“昨晚的事她不记得了!”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她看着关照道。
关照没有回答吴姐的问题,而是说:“我先带她去六楼,你跟钟队汇报一下看他怎么处理。”
吴姐向关照靠近一点,低声道:“你们那个案子是不是有新的进展了,我看他们一早就都出去了。”
“算是吧。”
说完,关照便转身继续往前。
关照和吴姐的话让谭心听得稀里糊涂的,她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这中间一定还有些事是她不知道的,昨晚,她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谭心边想边将头发别到耳后,然后她对吴姐笑了笑,加快脚步跟上了关照。
关照走得很快,从他踏上公安大楼的台阶,一直到六楼刑侦队大厅,他都没有说话。
谭心也安静地跟在关照身后,她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若有所思。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关照忽然停下了脚步。
疼!
有点疼!她撞上了关照的肩膀。
谭心一边摸着脑袋一边抱怨道:“大哥,你要停下来也先说一声嘛。”
她抬头看向关照,见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只是凝神望着前方。
谭心顺着他目光望了过去,然后看见了一个女孩。
是她!
可是怎么。。。又好像,不是她。
女孩笑容甜美,长发飘飘,向关照款款走来。她在关照面前停下,看着他柔声地叫了一声:“姐夫!”
姐。。。夫?
“你怎么来了?”关照没什么表情,可是语气中却有点惊讶。
“我毕业了,来观城工作,”她满目柔情地望着他,“因为你!”
因为你!
这。。。这算是表白吗?向姐。。。夫表白?
这姑娘。。。可以啊!
勇气可嘉!
谭心一边在心里称赞了一遍她的勇敢,一边看向了他。
只见关照转过了头,脸色。。。不是太好。
看样子,他早已经知道这位小妹妹的心思了。
唉,谭心在心底叹息一声,孽缘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啊!一安静,一尴尬,这气氛就诡异起来了。这叫人浑身难受的氛围,她可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的。
谭心看了看两个人,当下便决定了:立刻回避!
这些爱恨纠缠她不擅长处理,这段虐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言,所以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这么想着,谭心便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
“那个。。。”她说着看向关照,“。。。慢慢聊。”
说完,谭心便赶紧离开了。
她随便逛了逛看了看停了停,最后走进了关照他们那组的办公室。今天这里格外冷清,因为他们都不在。
谭心踱着步,抚摸过面前的办公桌。这里看起来和普通上班族工作的地方,没什么两样。每人一个格子间,桌上一堆待整理的文件。
从前,她最向往的工作,就是当一个普通的小白领。每天朝九晚五,坐在舒适的办公桌旁上班。虽然钱赚的不多,但可以养活自己。虽然,她本来也就只需要养活自己。
后来她实现了,她坐到了这样的办公桌旁。她进了风时传媒,成为了娱乐记者,还一只脚踏进了豪门。。。她拥有了很多,可这些,却不是她最初想要的。
她只想当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曲折坎坷的平凡的人。
可似乎,老天爷并不能满足她。
也许,她的出生就是一种不幸。老人家常说,没被祝福而出生的孩子,一生都不会太顺利。她似乎,就是他们说的那种孩子,
谭心在一张桌旁坐下,她拖着下巴看向窗外。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它们是在吵架呢还是在唱歌?
有人说,心情好的时候便觉得它们是在唱歌,心情坏的时候便觉得它们是在吵架。也许,这是对的。
但是,如果情况像她现在这样呢,如果一个人的心情既不好也不坏的时候呢?
哎,她这是有多无聊才能想到这种问题啊。谭心看了看周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怪她闷到要找只鸟来打发时间了。
谭心轻叹一声,站了起来,她准备到其它有人的房间转转。一抬眼,她看到了一块黑布,它遮盖在关照桌上的某件东西上。
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好像是个箱子。
谭心边好奇着边走了过去,她对着箱子比划了一下。
这个大小,和陆明成家里的烤箱差不多,所以是电器吗?放在关照的桌上,是他的东西吗?那么她看一眼,只看一眼,应该可以吧?
这么想着,谭心便弯下腰伸出了手,她轻轻地掀开了那块黑布。
可是。。。
一条蛇!
它盘坐在透明玻璃箱的角落里,与她四目相对。
一条。。。青蛇!
谭心愣了两秒,猛地弹开。
盘坐的青蛇忽然动了两下,它向谭心游了过来,它贴在玻璃上看着她。
谭心后退两步,迅速转身准备跑开。
可是一转身,她便撞上了关照。
谭心一把抓起他胸前的衣服,贴近他。她很怕,很怕。
她睁开眼,眼前是那些蛇扭动的画面,挥之不去。她闭上眼睛,它们仍然还在。它们像是胜利的将士,在她面前摇旗呐喊,而她输了,一败涂地,狼狈不堪,任人宰割。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紧握住自己不受控制的颤抖的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几分钟后,询问室内。
谭心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捧着手中的水杯,微低着头。
关照在她对面坐着,他没有说话,但一直注视着她。
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是为什么呢?
谭心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可以很确定,那就是他肯定不是因为爱她而看着她,这点毋庸置疑。
除此之外,谭心还有很多疑惑。
他的办公桌上为什么会有蛇呢,那是他的宠物吗?
关照为什么带她来询问室呢?
是因为它在办公室的旁边吗?
是因为这里安静吗?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谭心转头看向旁边的单面玻璃,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房间,而那个房间才是警察问话的地方。
可是关照,却没有带她进去。
也许,是她多虑了。
谭心边想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微微烫的水,有些温暖。可惜,她的手感觉不到了。
“有什么要说的吗?”关照冷冷地开口,直截了当地问。
“你还隐瞒了什么?”
“除了手绳,围巾,画廊,你还隐瞒了什么?”
围巾?
他怎么会知道!
谭心正想着,关照已经来到她身旁。他将手机放在桌上,按下了播放键。
“红色围巾,他有。。。一条,红色围巾。。。我送给他的,很久。。。很久以前。。。我送给他的。。。”
“他戴着那条围巾吗?”
“不知道。。。也许没有吧,那是小孩子的围巾。。。而且。。。还破了个洞。。。”
“画呢,你真的不知道画从哪儿来吗?”
“重山画廊,那幅画,应该。。。是在,在,重山画廊买的。”
“你别抓他,他不想伤害我。。。他不想杀我。。。他应该不。。。不。。。”
录音。。。结束了!
这些话。。。都是她昨晚喝醉后说的吗?
可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关照提起这些。
有什么所谓呢,这样的录音是不能成为证据的,就算它的内容是真的那又怎样呢。
她这样。。。算是违法吗?
她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不是刻意要隐瞒的。
可是关照,不会相信她的。
谭心放下手中的水杯,忽然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关照,道:“你是在怀疑我。”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她很确定,非常确定,他现在就是在怀疑她。怀疑她是共犯,怀疑她在做违法勾当,怀疑她的人品,怀疑她的一切。
也对,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谭心缓缓站起,她走近关照道:“你要逼供吗,还是抓我?”
她又上前两步,这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只要她微微抬头,就能碰到他的脸;只要她踮起一点脚尖,她就能吻上他的唇。
谭心伸出了手,她一边帮关照整理好胸前的衣服一边柔声道:“我还有很多事没说,你都想知道吗?”
她说着将右手从他的胸膛轻轻滑至他的肩膀,然后是他的手臂,最后落在了他的手上。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要把心里的事全部讲出来的冲动。
她一把握起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关照想要挣脱开,但被她用力按住。
谭心低着头,浅浅的笑着,内心十分地平静。所以她的心跳,不快也不慢。
“其实,我就是一个骗子,一个下贱的人。。。”
“你有没有看到,”她轻声地问,“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我的心坏了。。。救不了了,”她说着松开了关照的手。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里,她要掩盖住那双哭泣的眼,也要遮挡住那颗可怜的心。
她蹲了下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自己。
还好,还好这世上,还有她自己能够拥抱和爱护自己。
她决定了,等这个拥抱结束,她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