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每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被大人们警告过：若不好好读书就等着回家放猪，或者是如不好好读书就等着回家种地。

叶深叶浅也不列外。叶深的性子是，老爸让他往东，他要往西，让他遛狗，他要打鸡。

于是面对此类警告，叶深一向嗤之以鼻，并且自有他的歪理。

他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又没见世代种地的父辈们都给穷死了。读不了书，又没回家种地的也没全都饿死了。

叶浅一向把叶深的歪理当做放屁，可她却对叶深说的这两句话深以为然。

可如今再去想，事情哪有他们当年想的那么容易？

连种地都种不好，还真就是那句话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叶浅边走边想着以前那些天真想法，回到家时，太阳已经落下了。

这一整天真是又累又饿，走进大门时，脑子里面的想法也收了起来，没有想法分散注意力，她就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两只手臂酸痛的厉害，全身骨头都散架了，恨不得直接躺倒在大门口。

她推开大门，两只一白一黑，一大一小的狗先窜出来，在她两只脚边欢乐撒泼，她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大笨，小黄豆！”然后抬脚迈进大门，看到的是依然忙碌着的父母。

父亲在给牛准备草料，母亲忙着喂鸡猪。见自家儿子回来了，母亲扬着头道了一句：“小深回来啦？”

父亲只扭头看了一眼，啥都没说。

叶浅只“嗯”了一声就扛着锄头拎着镰刀往里走。

那边爷爷奶奶已经在吃饭了。

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吃不了辣，又有宗教信仰，初一十五吃个素啥的，加之叶浅爸妈一向日出而作，披星戴月而归，于是老两口一向自己做饭吃，并不与大家一起吃。

奶奶见自家孙子回来了，歪着头往外喊：“小深，葛来跟爷爷奶奶一起吃饭？”

叶浅看过去，见一只猫蹲在小罗锅边，正“喵喵”叫着在讨要吃食，爷爷端着大海碗正往嘴里塞一块大肥肉。

她没回答，把锄头和镰刀往地上一扔，跳进平房内，在小罗锅边和猫并排蹲着，抬眼扫了扫饭菜，说：“奶奶，我不吃了，等会跟我爸妈一起吃！”

低头戳了一下猫头，又双手揪着猫耳朵撸，这家伙是橘猫家族里面的败类，因常常蹲在爷爷奶奶的小火塘边烤火，偶尔还去大灶堂里面睡觉，所以蹭得一身锅底灰，已经脏得不辨本来毛色了。

叶浅撸了几下猫，又窜出来捡了地上的锄头和镰刀往杂物间的方向走。

晚饭很简单，是炒洋芋和白菜汤，和以往大大的不一样。以往无论深浅姐弟两谁回来，老妈总会把家里面的“囤货”全都鼓捣上桌子，直到吃到人撑破肚皮。

而今摆在桌子上的两碗让叶浅明白，爸妈这是商量好了，让她看清楚自己的斤两，明白回城里才是她的唯一出路。

她不挑剔的，只是心里有点委屈，以往回家啥都不让做还给做好吃的，而如今累了一天却被白菜洋芋伺候，实在是落差有点大。

她眨眨眼睛，抿抿嘴，接过老妈递过来的一眼白米饭，抬起菜汤往里灌了一通，稀里哗啦就吃了起来。

她边耙饭边偷偷看爸妈的脸色，果然，两人在“暗送秋波”。

于是她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他们这就是要她知难而退，那么她必须拿出点认识来，让爸妈看到她种地的决心。

太累了，叶浅躺下去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天天未亮她就被叫醒。

泛黄灯光刺激眼皮，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抬头就看见爸爸逆光站在她床上，她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使劲瞪着眼皮，于是眼前的一切更清晰了。

父亲依旧黑着一张脸，腰杆硬邦邦的，语气也硬邦邦的，说：“敢去雷鸣谷挖地，哼！有种的！你以为农民那么好做？等你起来，屎都被狗吃干净了！”

爸爸说完就往外走。

叶浅坐在床上，眼睛楞楞望着门框勾勒出来的清晨景色，半晌才感觉自己醒透彻了。

把爸爸丢下那句话细细咀嚼了一下，明白了。

爸爸这是在催她起床呢！

“吃屎都被狗推倒”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俚语，一般情况下用来骂那些又懒又没能力的人。

以前比较穷，人都没吃的，哪有给狗吃的粮食，以前人都没房子住，所以根本不会盖房子给自己的便便住，于是以前的狗大多吃屎或者山上追野物啥的吃。

意思是狗若起得早，跑得快，能吃上新鲜的，起的晚就连便便都没得吃。

叶浅回过神来时，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爸爸毒舌她一向都知道，只是他的毒舌多数情况下都用在叶深身上，这次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明显的有些不适应。

叶浅悻悻的掀被子起床，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都要比爸爸起得早才行。

伸了个懒腰，她发现睡一觉起来身上不到不轻松，反而随便动一动都全身酸疼了。

这就是长时间不劳动的坏处，她记得初中小学时常常跟着干活的，那时不管是上山砍柴还是下地插秧，做起来都毫无压力，哪有现在这么累！

她撇撇嘴，长舒一口气，简单的洗漱完，走进了奶奶的小灶房。

奶奶已经生好小铁炉子里的火了，茶壶里面烧着洗脸水，橘黄色的火苗往茶壶底部窜出来，柴火响得噼里啪啦。

奶奶边往小铁炉内塞柴，边道：“小深，咋个不多睡一下？那个地挖他搓球！”

叶浅看着奶奶那被眼皮盖了大半的眼睛，知道奶奶这是心疼她，但目前她却是不得不那么做，于是看着奶奶认真的道：“奶奶，我真的要种地！”

昨晚叶浅让奶奶给她烧了几个大洋芋，就在大火塘的灰里面捂着，这会子她挑了根柴火往里刨了一通，从灰里面刨出三个大洋芋，顺手拿过竹篮子，她把大洋芋往里一扔，说：“奶奶，我要走了！”

奶奶把一小罐子偷心菌子放到篮子里，说：“去吧去吧！”

叶浅来到地里时，先到神奇种子那里看了一眼，和预料中的一样，那小土坑一点动静都没有。

昨天才种下的，今天没有动静也是正常的，她并不失望。

把锄头一扔，她走到荒草丛生处开始干活。

这一早上干的也是割杂草的活计，为了不耽误功夫，她的午饭就是三个大洋芋。

她在杂草堆里面折了两根蒿枝做筷子，用简易筷子夹了偷心菌子配着大洋芋吃，咬下一口嚼了嚼，只觉齿颊留香，情不自禁的发出“嚒嚒嚒”的声，这样的饭真是比啥山珍海味都爽口，吃得她真是太满足了。

叶浅一口气吃了两个大洋芋，又到小溪边痛饮了几捧水，然后肚皮朝天的靠坐在杂草堆边，无比满足的看着碧蓝天空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