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半晌，恍然回过神来，如今众人皆在此处，不若以此时机，便是偷不到那串佛珠，偷到几颗丸药也好，趁着人多眼杂，玉漓辨识着那股子熟悉而温和的檀香味道，七转十八弯地连柴房都去了，心中暗恨这个南嗔禅师是整日在寺里头东游西荡，不知过了多久，才是悄悄摸进了后山寺西边的厢房，不同于外室的喧闹，厢房内殿却是寥落的寂静，只余两个僧人面色平和，默不作声地在门前扫雪。

可见园中只有稀稀疏疏几株修竹，却是错落有致十分清雅，另植有两棵老桂树，只觉得葳蕤而不知年岁.....

八成就是此地，玉漓不由窃喜，正门难进，她绕了一圈，却发现西边墙角开了一个小洞，撒着一些剩饭残羹，怕是用来喂养山中雪天找不到吃食的野猫之类，玉漓幻化为狐状，自墙边小洞钻进了园子。

才看到裸露石阶上的青苔，未曾细细打量园中的样貌，她便觉得脚踝吃痛，愣神的功夫，右脚踝已被闪着耀目金光的渔网状绳索高高挂起，倒吊在厢房窗棂外的一棵老桂树上，任凭她如何挣扎，那绳索时紧时松竟是使不出半点法力，不多会儿已耗尽体力，只得绝望地，软塌塌地随风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玉漓只觉得冻得发寒战栗，槐树上的积雪被她晃荡下来，坠落在厢房的屋檐上，打落了檐角的冰棱。一抹瘦削的人影渐渐靠近窗棂，推开了窗，待看到此番景象不免瞠目结舌，匆匆向外跑去，又是不知过了许久，那窗棂边再次有了响声。

这次推开窗的，是南嗔。

他抬首，便看到那吊在半空中跳跃的一团火红色，那是一只赤色的狐狸，通体皆是火一样鲜艳的皮毛，只一抹菱形的白毛如同山巅雪从她的颈部延绵到腹部，尖尖的小耳朵倒垂着，几根柔软的绒毛微微颤抖，它的眼睛闭着，只是偶尔发出几声轻微的“呜呜”声，南嗔这才看到，它的右腿因和绳索抗争，磨破了纤细的皮毛，露出粉嫩的肉，绳索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南嗔心中不忍，抬手间便解开了绳索，小狐狸落下来便无力地跌在地上，圆滚的眼珠子可怜地望着站立在窗边的南嗔。

“禅师，这可是三尾狐妖，您怎么反而放了他，该立时收了才是。”方才那抹人影有些不满地嘟囔，见到玉漓眼中露出的寒光和咧开的尖牙利齿却是又一凛，不由往后瑟缩了一步。

“白云本自无踪迹，善恶二途，勿萌于心，会障人智眼。”南嗔随意念叨了一句，跨出房门来到院中，望着玉漓，语意毫无情绪、波澜不惊，“佛法精妙，你肯来听道，也是有助你修行。”

玉漓左腿一蹬，跳到他跟前，抬起小爪子，撕拉一声，划破了南嗔的下袍，“小师傅这样说，必然已经认出我来。”右脚翻开的皮肉疼得她龇牙咧嘴，有些没有底气的理所当然，“给我丸药，你上回欠我的。加上这次伤我的，给我，嗯......得给三颗。”

“小狐妖，明明是你私闯禅师厢房才被这捆妖绳绑了，你......你这是讹人......”南嗔身后的灰袍小僧不满地探出脑袋道，气得结结巴巴，“这可是无上至宝，你......你当是路边的野果呢。”

“释莲！”南嗔启唇，灰袍小僧顿时泄了气不再说话，只恨恨瞪着卧在地上的玉漓。玉漓也并不搭理他，只是仿若无助得舔舐着伤口，血水混着唾液从翻开的皮肉上流下来，南嗔略一思衬，从怀中摸出那个熟悉的罐子。

“禅师！”小僧心疼地满脸扭曲，“一只狐妖你听她作甚。”说罢伸手便要去打受伤的玉漓。

“三尾灵狐，她的功法远在你之上。”南嗔拦住他，目色沉下来，“释莲！好好想想你今日的过错，去罚抄经书吧。”灰袍僧还想分辨，看着南嗔平和无常的神色，反倒是说不出一二，瘪瘪嘴不再说话。南嗔望向还在不停舔舐伤口的玉漓，“小狐妖，这三日贫僧开坛讲经，若你来听，也是该有佛缘，贫僧，便给你三粒。”

玉漓眸中璀璨，“那便说定了！”，言罢也并不觉得脚伤疼痛了，乐颠颠地从那墙角小洞复又钻了出去，一溜烟跑远。

多年以后，南嗔亦忘不了那一抹如朝霞的绯红，隐匿的山寺，黄色的院墙，苍翠的参天古木，满院的白雪皑皑，皆沐浴在这一片赤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