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畿的首日,云翳不曾歇脚便往外头去了。玉藻却是难得偷闲,关在房中调养生息,放鸽子出去报了平安,只说近日事忙,不便过去。童夫人也神是乖觉,闻听她回府,早早就来问安,如此便吃了个闭门羹又回她的怜芳殿去了。
云翳循着旧例,仍旧在书房就寝,倒也中了玉藻下怀,经过几日调息渐渐也恢复了元气,想着数日不见玉漓、玉梓,身子眼见大好,这日合欢告假,玉藻便提留着食盒往脂砚斋去。
寥寥数位客人挑选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管事毕霍殷勤招待着,却不见玉梓在旁。
玉藻穿过蜿蜒的竹林曲径进了西边内堂,才进门,却瞧见玉漓正托着腮在窗下习字,袖口胸前皆是墨渍,她却不为所觉,依旧一笔一划地认真书写,那透纱的圆窗外隐隐戳戳可见绿竹掩映,很是清雅。
玉藻走近一瞧,这一撇一捺不同于从前的春蚓秋蛇,倒是十分工整,“嗯,比之从前数百年的功夫,倒是精进不少。”玉漓唬了一跳,见到玉藻手中的食盒便笑又开了花。
“是玉藻姐姐来了,我今日做了樱桃蜜和杏仁酪,姐姐用过点心没有,快些尝尝。”玉藻宠溺地看着面庞犹带墨渍的玉漓,取过绢子轻轻替她擦拭,“阿漓做的杏仁酪自然最是可口,我只倒还想着从前山上你常做的榛子酥同翠玉豆糕。也有数月不曾吃了。”
“玉藻姐姐便爱打趣我,王府的厨子什么不能做,我啊,倒十分想尝尝。”玉漓撒娇似的瘪瘪嘴,满目渴求地望着含笑的玉藻。
“整好近日王府来了个新厨子,就是特特来让你尝尝璟王府的手艺?快去洗把脸。”
趁着玉漓出门盥洗的功夫,玉藻将食盒里的餐点一样一样摆了出来,一碟子云腿拌小笋、一盅发菜蚝翅煲猪舌,还有一只炭烤鸭子。玉漓眼也直了,直勾勾顶着菜色咽口水。
玉藻看着她吃得香甜,忍不住捏一捏她娇嫩圆鼓的脸颊,“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白雪翠竹,倒是十分有意境,你从前素来不爱这些雅致的,前时我来还花团锦簇的,如今整饬的倒像是个大家小姐的书房了。”玉藻随意拿起一卷书册,打趣道,“从前你最不爱读书,如今下了山,倒是越发长进了?这是转了性了?我花几百年都拗不过来,是谁这样厉害?”玉藻见手中的竟是一卷《长阿含经》,愈发狐疑。“怎么,抄上佛经了?”
玉漓羞赧一笑,“姐姐不是总说多学一些,与人说话才不会显得浅薄无趣。道佛一家,我抄些佛经也要有助修行不是。”玉藻边说边撕下一只鸭腿,一手啃着,一手又十分用功地开始习字,“姐姐若是有事,便先去罢,我今日还有许多功课要做,就不陪姐姐说话了。”
“阿梓呢,今日倒是没见她在,去哪里了?”
“玉梓姐姐出门了,这几日不晓得她忙些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
“近来可有听到什么趣事?”玉藻似乎是铁了心要打断她的用功。
“咳,无非是王后寿辰将近,最近脂砚斋来了好些官员,皆想找寻奇珍敬献王后呢,阿梓姐姐挑了顶好的三样,让姐姐择一件好的,也能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好好出出风头。”玉漓将食盒的盐巴粉末拿出来,忽而想到什么,搁下碟子,“对了,听毕霍说起,王后的次子六皇子云瑢诰封秦王,近日已回京受封,也为母贺寿......”玉漓分神说话,不防一笔写歪,有些愤愤然。
写坏了纸,玉漓亦无心再练,丢了笔,取过书卷翻阅,复又取过一张新纸开始涂涂画画。另伸手将那鸡腿往研好的墨汁里一蘸,就往嘴里塞去,边啃着还不忘翻看经书,口中轻轻嘟囔,“今天的蘸料怎么好像没味儿啊?”
玉藻回眸见她满嘴的墨渍,神情一松,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家阿漓这是要学王羲之练成书法大家呢,岂不知道道僧茹素,你啃着鸡腿抄佛经,可还像样?”玉漓半分无底气地笑笑。“那个......我......我抄完这些......我就开始吃素了。”
窗外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一闪而过,玉漓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回眸写满委屈地望着玉藻,“哎呀,姐姐,你就忙你的去吧,别扰我说话了,我今日功课可还有许多呢。”
“擦干净嘴再抄写吧。”玉藻无奈地笑笑,“道佛大统,你诵读佛祖箴言倒也确有助于你的修行,只一样,不准你再去找那个禅师。”
可玉藻前脚才出了脂砚斋,玉漓后脚便叼着食盒偷偷去了华缘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