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合欢便回来了,主仆二人在桃夭阁的院子里头晒太阳说话。玉藻从院子里摘了些新开的红梅洗净酿花蜜,合欢支起了小火炉,咕嘟咕嘟炖着半化开的麦芽糖,甜腻的味道被冬日里的暖阳一烘,愈发粘稠。
“笑什么呢?”玉藻摘选红梅,瞅着捂嘴偷笑的合欢问道。
合欢歪着脑袋看着火候,“我们小姐从前只知读书品茗,从来不会这些新鲜玩意儿。跟着王妃,奴婢都长了好些见识。”合欢凑在花前轻嗅,冷冽的花香四溢,“王妃,这炖是什么?”
玉藻莞尔,“是花蜜。”,她搅动小银勺,在麦芽糖中又放了些糖和梅汁,“我也是从古书中偶然看见的方子,好奇便试来瞧,觉得味道倒十分不错,还能保存原有的花香色泽。因而每每至花季总也要做上几瓮收着。你尝尝,这是秋海棠与秋梨同酿的花露,前日听你几声咳嗽,吃这个最好不过。”语罢将一个白玉盅递给合欢,“是我数月前做的,如今用正好。”
合欢受宠若惊,赶忙跪谢,“奴婢怎么受得起王妃这样相待。”
“你知我身份,便也知我素来瞧不上这些尊卑之别。”玉藻笑扶合欢起身,“这些时日你在旁出力不少,我都看在眼里,若非你在,我必更加如履薄冰,自然要待你好些。”这一番说辞下,合欢才敢接过花蜜,“每日服三次,数日间也便能好了。”
“若论起来,我与你才是云泥之别,说了也怕你不信,我倒十分羡慕你。”玉藻忽而有些惆怅,长老从前就说过,妖若想要变成人,一曰剔骨重生,乃是受千刀万剐之痛后,重塑血肉;二曰轮回百世,乃是从畜生道起,受千次屠宰才能转世为人;三曰苦行苦修,乃苦修行善积德一世,转世方有机会得入轮回......
合欢口中含着露,玉藻递了块帕子给她,指了指她的唇边,合欢羞赧的笑笑,擦拭唇边的痕渍,“主子,我昨日听戈皓说起,六皇子云瑢已诰封秦王,前几日便已回京了。”
玉藻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煮透的麦芽糖放在白瓷盆里晾凉。
“小姐从前没同主子说起吗?”
玉藻翻晒着洗净的红梅,侧头望向合欢,“什么?”
玉藻细问之下方知,正月十五,京畿于端和门外、建安门内“绵亘八里,列为戏场”,凌玉藻素来爱听戏,最爱的便是那一出《南西厢记》,日常便常逛园子,更是不肯错过这十里戏场,二人论戏相识......云瑢几番回顾,只是那时凌玉藻已与她的“张生”会面,并不曾把秦王云瑢放在心间。尔后,云瑢便去了关外抗击匈奴,算来也已数年不曾相见。
既知他最爱流连瓦舍勾栏,如今他已在京中,玉藻索性大门不出。数着日子,转眼明日便是王后生辰,从前云翳还张罗着让宫里嬷嬷教她规矩,这几日不知怎的却不大管她,只吩咐人送来了前时定做的朝服衣衫,连着几日也不曾照面。
午后,门房小厮回禀,前日玉藻在脂砚斋定下的东西已寻来了。玉藻略微梳洗了一番,乘着一顶小轿匆匆而去。
车轱辘安静的,轧过了一块又一块青石板,平稳的在宽阔的街道上疾行,不知何处笛声起,时断时续、清远悠扬,凝神细听,似乎是在奏一曲《凤求凰》。
“落轿!”一声莺语划破了这份宁静。
“主子,这离着脂砚斋尚远,前头都是山路,霜冻难行,怎么在此便落了轿?”合欢上前轻撩珠帘,将轿中佳人扶出,杨柳腰身,眼频睃。回忘了后头的随从,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回吧,我一人去即可。”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也不过如此了。”玉藻循着笛声而去,临水溪边,谁想那笛音却戛然而止。
这原是云瑢抑郁而发,离京数年,一朝得回,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便定了终身约,他却如落英缤纷,再无着落。一曲终了,心念如流水逝去,再不复返。
怎不料,一团灰色直袭向他的紫笛,弹指间已被他的紫笛打落在地,竟是一只灰色狐狸,腿边暗红的血迹肆无忌惮的在岩石上蔓延开去,云瑢一时不忍,伸手去捉,却不料被受了惊的狐狸狠抓一把,手腕旋即微微渗出血迹。
“王爷!”侍立在远处的戍卫已知不对,赶忙围拢,拔剑向颤巍巍的狐狸,狐狸吃痛慌忙跳开,戍卫穷追不舍,眼看它体力不支,看准时机,下手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