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文生面如死灰,半晌后战战兢兢道:“殿下,大唐为宗主之邦,就凭一副图画和一本册子便定下高句丽、靺鞨之罪,未免失之轻率。
如果殿下有意,这样的图画和账册,小使一夜功夫可以做出十套,还望殿下”
“滚你娘的蛋“
李泰大爆粗口,一脚将泉文生踢出老远额头碰在墙角,泉文生惨叫不已。
李泰须发皆张道:“你将大唐当成了什么地方?
高句丽、靺鞨皆有义士举证你两方图谋不轨,欲对大唐行颠覆之事。
江夏王老成持重,未免有人空口白牙污蔑你们,特地秉奏父皇多方求证,力求人证物证俱全勿得冤屈藩属。
为此召来卓陀术虎、乙支辉象与你们当面对质两相印证。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晰无从抵赖,大唐何须再听你鬼话连篇强行抵赖?
如此大费周折,无非是要证明一件事,我大唐即便有灭国之能,可从来都是奉大义而为,从不滥兴不义之战。”
说罢他对李世民叩首恳请道:“父皇,高句丽、靺鞨狼子野心如今昭然天下,不灭其国不足以震慑宵小扬我中原之威!
儿臣请求父皇发十万天兵,尽起宿将马踏辽东,一举破灭高句丽、靺鞨,以消中原百年之恨!”
李世民振身而起大喝道:“准”
“陛下且息雷霆之怒且听外臣一言!”
这回惶恐告饶的是高玉琪,他抢在皇帝一怒兴兵之前,为高句丽力争免于兵祸最后的机会。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李世民驳回了高玉琪。
高玉琪五体投地道:“陛下容禀,乱臣贼子肆行妄为,我高句丽亦苦之久矣。
泉氏一族,自先王之时已然无视国主自行其是,以致民怨沸腾朝野上下苦不堪言。
三十年前,盖苏文之父泉太祚开始排除异己横扫朝堂,凡是深明大义拥护国主的贵族,无不遭到其贬斥清扫,国主羽翼日渐单薄。
泉盖苏文继任大对卢后,此僚愈发肆无忌惮无所不用其极,朝堂之上但凡不满泉氏家族者,有人阖族被灭,有人流放千里,有人被逼逃亡。
到得今日,国主羽翼为之尽消,国政兵柄尽握泉氏之手。
与靺鞨阴相勾连结为盟誓,倾高句丽府藏培植靺鞨
凡此大逆不道悖逆大唐之举,国主尽皆不知,卓托术虎的两族盟誓之画便是明证。
若国主能够执掌高句丽国政,盟誓之人当是国主而非泉盖苏文!”
李世民惊道:“竟有此事
高句丽竟然出了司马懿?!”
高玉琪泣道:“陛下明鉴,泉盖苏文的野心在高句丽三岁小儿皆知,此僚其心同比司马懿,其行胜似司马昭多矣
外臣之言若有半句虚妄,管教外臣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陛下遣一天使前往高句丽采风巡按,可知国主之苦直如水火地狱”
“若果如尔之所言,高句丽国政岂非日月倒悬,不时将有改朝换代之厄?”
李世民又惊又疑,他的表情一半做戏一半是真。
因为封建时代外交方式的弊端,藩属国可遣人入贡中华天朝,期间使节可常驻上国。
而中原天朝向来傲娇自满,除非有圣意传于藩属国,或者有重大事项需要出使,从来不会在藩属国长期派驻使节。
因为此举在中原王朝看来无异于自降身份,将天朝与藩属国摆在同一个位置,如此岂非纲常紊乱国之不国?
故而大唐虽然盛极一时,无数异国使节云集长安,大唐却并未在任何藩国派驻使节长期驻扎。
大唐对藩属国的信息掌握极为闭塞,李世民对高句丽国主、大对卢不合之事有所耳闻,却不曾想双方你死我活已到如此地步。
泉文生叫起了撞天屈:“陛下偏听则暗呐,高玉琪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国主欲行大政事权总揽,近些年来为了压制莫离支,无所不用其极。
贞观十三年、贞观十四年,国主两度欲废除莫离支,几乎害了莫离支性命,此事安鹤宫城人尽皆知,陛下不可不察也!”
李世民闻言沉思不语,泉文生、高玉琪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无尽的争吵,众人听得一脸懵逼。
跑偏了啊,这不好好地讨论发兵攻灭高句丽之事,咋就扯到了高句丽内政乱局之上?
“始作俑者”李道宗看不过眼了,大喝道:“闭嘴!
高句丽国政你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唐不想知道内中缘由,也不愿过问其中隐情。
老夫就认准一条,高句丽阴相勾连靺鞨意图不臣,此乃铁一般的事实!
此事不论是高句丽国主秉政,抑或莫离支泉盖苏文挑弄,大唐都会出兵讨灭之!”
李世民缓缓点头道:“承范此言在理,关于出兵讨灭高句丽一事,散朝之后三省和兵部、户部、吏部留下。
此事务必仔细谋划,断不能让藩邦小觑我大唐“
众臣应命称是,李勣等人一片喜色比过年还高兴。
高玉琪叩首泣道:“陛下圣明如日月昭彰,因何不问国主冤屈是非不明?
高句丽,臣者!
大唐,君也!
而今下臣之邦国有危难,上国正当拨乱反正为下邦伸张天理,奈何反其道而行欲诛灭下邦?”
李世民迟疑道:“这”
泉文生也叩求道:“陛下一代圣君,下邦臣子遭受国主迫害,陛下何不遣一天使东渡安鹤宫城,待到真相大白之日,再行决断也是不迟。
到得那时,外臣及莫离支若果真图谋不轨妄行悖逆,泉氏一族甘愿束手就戮以正天下视听!”
缓兵之计不单中原人会使
李世民“抓瞎”了,二人所言在情在理,天朝本就对藩属负有拨乱反正的义务。
如今高句丽正副使节代表国主和宰相,各自提出请大唐戡乱反正,大唐的确没有理由推辞。
换而言之,大唐对于藩属享有国际警察的权利和义务,不过限于时代的认知和这个年代国力、利益所限,大唐并不愿意履行国际警察的义务。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偏离了既定议题,大唐君臣一时左右为难。
李泰沉思半晌,朗声道:“既然你二人各自叫屈,大唐一时无从分辨是非真假,孤有一个法子可以鉴别你二人所言孰是孰非。
如此既能免于大唐兴兵讨伐,也可安定下邦藩属之心。”
高玉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喜道:“魏王殿下尽管到来,只要能够解得国主之难,外臣无有不从!”
泉文生心头打鼓,也不得不跟进道:“外臣愿闻其详!”
李泰点点头道:“孤的办法很简单,只要你们能够答应大唐几个条件,自然能够证明你二人是否所言坦荡。”
“请殿下道来!”高玉琪面色如常,泉文生不发一言。
“第一条,靺鞨一族赔偿大唐一百头海东青、两千张紫貂皮的条件不变,不过鉴于高句丽对两族会盟之事负有主要责任,孤认为赔偿责任应当两族共担。
具体赔偿分比为靺鞨赔偿海东青三十头,紫貂皮五百张。
剩余海东青七十头、紫貂皮一千五百张,由高句丽负责。
如此分配,尔等可有异议?”
勿吉长兴大喜道:“外臣敢不从命?”
高玉琪毫不犹豫道:“愿从殿下所命!”
泉文生咬牙道:“外臣无异议!”
李泰瞥他一眼点了点头,很好,态度还算端正,希望接下来的条件你能够挺得住。
“第二条,靺鞨遣精壮一千,高句丽遣“王幢兵”一千、铁甲精骑两千,入我大唐河北幽州道从军三年!”
此话一出,宣政殿一时落针可闻。
这就是要人质了,大唐君臣震惊于李泰脸厚手黑,泉文生三人也惊讶于李泰咄咄相逼至此。
三人面色难看沉默不语,即便高句丽“王幢兵”和铁甲精骑大部掌握在盖苏文手中,可高玉琪也不敢轻易点头。
一旦处理不好,虽然国主可以从中得利,可卖国的骂名却是少不得。
泉文生面黑如锅底,赔偿海东青和紫貂皮虽然肉痛,却不过是身外之物。
李泰提出要高句丽三千精兵入幽州为人质,却是踏在泉氏家族的红线之上。
军权乃泉氏立足之本,岂可轻言让渡?
靺鞨一族本就人少,大唐要一千悍卒为质,靺鞨的力量就会遭到严重削弱,对室韦就不能保持绝对碾压的态势。
勿吉长兴虽然压力山大,可也不敢轻易点头答应李泰。
三人全部成了闷口葫芦,李泰不悦地冷哼道:“怎么?全都哑巴了?
呵呵,倒是孤大意了,这点人手对于大唐来说不过是看一看你们的诚意,对于你们三方而言却是割肉之痛。
既是如此,孤也不让你们难做。
这四千人马入幽州以后,待遇粮饷一如大唐十六卫,不过军资马匹一律自备,大唐概不负责。
尔等可以尽遣心腹掌控部卒,大唐不打乱建制、不安插人手、不干涉指令,待三年之后尔等证明了对大唐之忠心,大唐自会将全部人马尽数遣回。
为表大唐昭昭坦荡之心,此事可签订国书加盖传国玉玺为证,并传诸四方万国共晓之!”
此话一出,三人表情顿时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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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向来重信守诺,破灭东突厥以后李世民承诺全其部卒不予内迁,此事不过是皇帝口头许诺,事到如今十余年已过,大唐未有丝毫食言,东突厥全族在河套之地乐不思蜀,无不感念大唐恩德。
如今李泰承诺以国书落实此事,并加盖传国玉玺印,立即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传国玉玺者,中原王朝正统的象征,天命的代表!
李泰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传国玉玺欺瞒番邦,一旦毁诺,皇帝第一个饶不了他。
“殿下言重了,既是如此,我粟末部愿遵殿下之命!“
疑虑尽消,为求得大唐从轻发落,勿吉长兴带头答应一千精壮入质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