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庄走后,养由基突然反身回来,看着吕业平揶揄道:“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
吕业平故作轻松地耸肩道:“不然呢。”
养由基急道:“这二十多年我可是头一回看到你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错过了,难不成还要再等二十年?”
吕业平笑道:“我对她上心不过是觉得……罢了,你要是愿意等,我也没办法。”
养由基嘟囔道:“养叔我活不活得了二十年还是一说呢,日后去了地下,让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啊?”
“父亲会谅解你的。”
养由基只好长叹一声,到屋里去收拾行囊去了,边收拾便对着外面嚷道:“还不赶紧进来收拾你的东西!”
吕业平纳闷道:“怎么,你还要和我一起走?”
养由基道:“不是我和你,是我们跟着那丫头走。”
吕业平道:“跟着她,为什么?”
养由基道:“她这副鬼样子,你放心我可不放心!”
吕业平轻轻颔首,反正他一向四海为家,去哪里对他而言并没有区别。
楚国大军才从洛阳启程,就听说了赵盾带兵攻打郑国的消息,郑侯因此再次背叛楚国,同晋国结了盟。
熊侣怒不可遏,决定立即攻打郑国。但没想到郑侯听到消息后一病不起,没过几日就一命呜呼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不能太咄咄逼人,只好继续打道回楚国了。
道庄听到消息,长呼了一口气,虽然身为一名小兵卒,这么想很不应该,但她还是要说:只要不打仗就好!
到达皋浒时,远远地便看到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靠近一些才知道是斗越椒候在那里,彼时他背着夕阳站在人群中央,态度傲慢得像一只斗鸡。
熊侣猜到他是来者不善,但赶了数日路,将士们舟车劳顿,哪里还能应战?所以他决定暂且和斗越椒讲和,虽然君主向臣子求和传出去会让人笑话,但是三年他都忍耐了,怎会在乎一时?
“令尹候在此地,可是因为担心寡人安危,真是有心了。”他笑容满面地给斗越椒找了一个台阶。
但斗越椒却不领情,在身边众人的极力劝说下,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熊侣的野心,也确信此时正是击垮他的最好时机。
“竖子,别再演戏了,你那点儿心思,当真以为老夫猜不出来?老夫不会蠢到给你缓兵的机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令尹若是此时收手,寡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熊侣沉下脸,冷声道。
“我呸,少骗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冥顽不灵,那就别怪寡人不念旧情了!”熊侣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就连道庄这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看到的全是假象——己方完全有实力击垮对方。然而事实很快让她消除了所有疑虑:放眼望去,一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几乎没有一个将士不是无精打采的,这样的队伍怎么可能取胜?
但是战争从来不会等人做好准备,双方当即各自展开阵势,开始了激烈的对峙。
熊侣看着己方兵将投来的疲惫的目光,抿着嘴,神色严肃地跳下战车,走到战鼓车旁,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紧接着拿起鼓槌一下一下的敲了起来,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毕生气力,但却一声比一声响亮。
将士们的精神果然振奋了,厮杀声越来越大。可是熊侣却将自己至于险地,鼓车一直以来都是敌人重点攻击的地方,因此对擂鼓之人的身体素质要求非常高,像熊侣这样的,只有等着挨射的份儿!
道庄一直注意着熊侣的举动,悄悄守在他身边,以防万一。当她看到那支对着他急急而来的长箭时,想都没想就飞身过去挡在了他身前。
“道庄!”熊侣面色惨白,颤抖地抱着她唤道。
道庄忍着痛,朝他咧嘴笑道:“藏了这么久,还……还是让你发现了。”
熊侣还未开口,第二箭便接踵而至,只是本该对准熊侣喉咙的一箭,在半空突然偏斜了半分,对着他身旁的木桩直直而去。
紧接着便见吕业平和养由基如同神祗一般站在一旁。
“让我医治她吧!”吕业平轻轻拍了拍神色紧张的熊侣道。
熊侣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决定将道庄交给他医治。
看着吕业平将道庄抱进营帐,他心中五味杂陈,恨不得立即跟着进去。但是他不能,存亡之际,容不得他儿女情长。
他再次擂响了战鼓,一下一下,直击每个人内心深处。终于,他朗声对众人道:“当年文王攻打息国的时候,得到了三支百发百中的神箭,后来这三支箭不知怎么丢了两支,看来是被若敖氏给盗走了。只可惜如今他将神箭都用完了,还是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这说明上天都在护佑我们,咱们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将士们顿时鼓足了勇气:“诛贼!诛贼!诛贼!”
养由基突然走到熊侣身边道:“这就是你说的神箭?”
熊侣知道他的箭术很好,微笑道:“所谓神箭,并非指箭有多厉害,而是全在于射箭之人的箭术,这箭虽好,但是想必只有在先生手中才有威力。”
养由基见他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仍能如此泰然自若,赞赏地看了看他,哈哈笑道:“那就让老夫见识见识这神箭的威力!”
熊侣谦逊地鞠了一躬道:“多谢先生出力相助!”
养由基看着熊侣,心想:好一个楚王,仪表堂堂,年少有为不说,就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当世能有几人?不禁为吕业平遇到这样的情敌感到担忧,叹息道:“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我那个傻徒弟。”
说起道庄,熊侣突然面露忧色,虽然吕业平的神情看上去很轻松,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楚王,你过来!”养由基朝他招手道。
熊侣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只听他道:“你给我指一指哪个是斗樾椒?”
熊侣道:“先生所指方向,唯一身穿红色战袍的便是。”
养由基认准目标,对着斗越椒大喊道:“斗贼,你一向自夸箭术高超,敢不敢跟老子比三箭?”
斗越椒喝道:“何方鼠辈竟妄想舔猫的鼻子!”
养由基笑着说:“到了阴曹地府,就说是养由基杀了你,也给养叔积点阴德!”
斗越椒仰天大笑道:“你这无名小卒,竟敢与你将爷比箭,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养由基道:“养叔不光要和你比箭,还要让你三箭,如何?”
斗越椒见他如此傲慢,自己若不答应难免被手下人笑话,怒声喊道:“有种的不许动,看箭!”紧接着嗖的一箭,直朝养由基脑门射来。养由基右手一伸,就把箭接住了。第二箭紧随而至,养由基一伸左手,又接住了。
斗越椒暗自吃惊,喊道:“有本事就不要用手接。”
养由基玩心大起,笑着点头道:“好啊!好啊!”说时迟,那时快,斗越椒趁他分心之际,使出平生臂力扳满弓,一箭直向他的咽喉射去。
养由基不慌不忙,略一转身,就把第三支箭用嘴衔住了。他一脸嫌弃地扔下箭,高声喊道:“斗贼,你射完了,轮到你养叔了!”
说着便举起弓箭瞄向斗樾椒。斗越椒脸色惨白,慌慌张张地左闪右躲。
养由基嗤笑道:“斗贼,养叔还试弓呢!看你怕的!”
“谁怕……”
“了”字还未说出,喉咙正中处已经射进了一直箭,斗樾椒双眼紧瞪着,似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快的箭,他甚至都没看到它射出,它便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他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晃晃,终于失去平衡,哐当一声,永远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