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清正练习动作,一抬头,从大镜子里看到门口来了一个人。
白辰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纪兰清已经不太好奇他怎么能找到这里,转身望着他:“你又干嘛来了?”
白辰信步走到她面前,将右手背给她看,手指关节有两处擦伤,伤口不算浅,血迹还未完全凝固。
“找你借医药箱。”
纪兰清皱起眉,这人不知道天天过的什么生活,打架斗殴是他的爱好吗?今天下午见他还好好的,不过才短短几小时的时间,竟然又挂彩了。
白辰略微伏低了一些,欺近她,气定神闲道:“帮个忙,我给你补课。”
纪兰清1米64的个子,并不矮,此时站得这么近,她才发现自己竟刚过他肩膀,他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将她笼住。
面无表情地越过他,纪兰清头也不回:“走吧。”
一进化妆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束娇艳的蓝玫瑰,放在最居中的化妆台上,在肃静整洁的房间里极其显眼。
纪兰清眼色冷了几分,有些不高兴,她把玫瑰抱走,放到靠门的墙边。
白辰弯腰拿起夹在花束里鎏金的卡片,翻开,上面写道:祝纪兰清小姐周三快乐!
“这是送你的。”白辰走过去拖了张椅子坐下。
他随手把卡片扔到垃圾桶里,语气轻藐:“眼光这么俗气,难怪你不喜欢。”
纪兰清把医药箱放到桌上,有些好笑:“那你觉得送什么不俗气?”
白辰泰然自若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作答,径自打开医药箱找出酒精和棉签。
“洗手了吗?”纪兰清在一旁坐下来,嫌弃地问。
“不仅洗了手,来之前还洗了个澡。”本来是平常的叙述,可白辰口吻轻佻,这话里就染上了似有若无的暧昧。
纪兰清脸上有些微热,她发现根本不能跟他闲聊,他嘴里讲出来没有一句正经话。
她从包里拿出几本书,催促道:“你弄完了没?”
正在胡乱擦拭酒精的动作停下,白辰转头睨着她,纪兰清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学校里他说的话,朝他投去一道警告的眼神。
白辰唇角微微勾起,回头整理好医药箱,说:“有什么不懂?拿来。”
纪兰清打开一本书翻到某页,伸长了手递过去,他并没有接,只是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纪兰清不解。
“你这什么态度?”他眼神示意,两人坐的位置离着快两米远。
“你这是虚心请教的态度吗?”他伸出食指往旁边点了两下,一脸严肃端正,“过来。”
纪兰清想了想,谁让她有求于人呢,起身把椅子移到他旁边。
“再过来一点。”语气严厉。
她冷着脸,又移近一点点,白辰这才把书接过来,一个一个给她讲。
他原以为纪兰清只是对这些书里的内容有疑问,却没想到,她提出了很多很有深度和价值的问题,远超过了书本的范畴。他还发现,纪兰清比他想的还要聪慧,任何东西一讲就通,她接受到的信息在脑子里像搭积木一样立刻自成体系。纪兰清是他迄今为止遇过交流最省力的人。
白辰半开玩笑道:“考虑换专业吗?你如果学人工智能,也会学得非常好。”
“不要,我还是喜欢建筑。”
“为什么这么喜欢建筑?”
她想了一下:“说来话长,今天没空跟你聊这个。你再给我讲讲神经网络建模这一章吧。”
又讲了一会儿,白辰拿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今天先这样,我还有事,改天再接着给你讲。”
他站起身:“你也早点回去,女孩子不要那么晚在外面,不安全。”
“等等。”
纪兰清叫住他,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玫瑰:“顺手帮忙带走,处理一下。”
看她端端坐在那里,白辰不免有些好笑,她也是迄今为止唯一敢随意使唤他的人。
后巷,金识在老地方等候多时,终于白辰来了。
夜色幽暗,走近了才发现,他竟然单手抱着一大束花。
自打十年前金识跟白辰认识到现在,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完全不合理,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手一抛,白辰将花束扔到金识身上:“处理一下。”
上一秒的疑惑还未消散,金识这时彻底傻眼了,怎么,现在还送花给他?他竟然送花给他!
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晚上,金识彻夜失眠了,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只萦绕着一件事——
他收到了白辰送的花。
……
周一下午,纪兰清带妈妈去慈安医院复查。她们到的时候,褚弘秋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阿姨,好久不见。”褚弘秋温和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弘秋,今天又要麻烦你了。”纪疏微笑看着他。
“不麻烦的,阿姨。”
陶冉冉和褚弘秋以前很爱去纪兰清家,一起玩,一起做作业,有时就留在她家吃饭。纪疏做得一手好菜,总是给他们做很多好吃的。
纪兰清身边就这两个朋友,纪疏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每次见面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
褚弘秋领着她们,一边走一边说:“张医生今天下午只能看两个号,因为医院专门请了一位药物化学专家过来做一场会诊,张医生也要参加那个会诊,排在后面的号都变更时间了,我们比较幸运,挂的号是第二个。”
纪兰清问:“那位专家很厉害吗?张医生这样级别的也要为他把时间让出来。”
“很厉害,他精通血液和神经内科,今年他参与研发的一款药品得了盖伦奖,盖伦奖是国际上药物研发领域的最高奖项。上半年他一直在国外,前两个月才回国,慈安医院这次好不容易请到他,他只有今天下午有空,就临时安排了会诊。”
“神经内科,跟你的专业相关。”
“嗯。”
“这么重要的奖项怎么没见新闻报道?”
“这种新闻一般只在业内传播,而且据说他本人从来不接受采访。但他的学术著作不少,我们专业必看。”
“这个专家叫什么名字?”
“文彬。”
慈安医院行政大楼三楼。
那位名叫文彬的专家,此刻正在走廊上打电话。
他并不是满头白发的矍铄老者,而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头发柔顺而微卷,打理得整洁妥帖。这样的年龄,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些显赫的成就。
整条走廊空荡荡的,能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明明是个俊雅温润的人,讲起话来却懒洋洋的,毫无正形。
“我一个小时之后有个会要开,这一个小时我全部留给你一个人。”
“请你来,当然是有重要的急事。”
“你就来吧,不会失望的。”
挂了电话,文彬摸着下巴思忖着,脸上渐渐浮现出别样的兴致。他之所以愿意接受慈安医院的邀请,主要是想顺手把一件要紧事给办了。
白天,医院各科门诊室外门庭若市,心血管科张医生的门口却很安静。
诊室里,张医生正在跟纪疏三人沟通,褚弘秋询问了一些更详细的专业问题,他都耐心作答。
诊室门被敲响,进来一个护士,说是院长请张医生提早一些过去。
张医生看看时间,对纪兰清说:“你先带你妈妈去做CT,让褚弘秋找他师哥直接出片子,你取了片子到行政楼三楼大会议室来找我。”
“好,谢谢张医生。”
交待完,开好单子,张医生就匆匆离去了。
纪兰清拿着单子去交费,褚弘秋带纪疏去CT室。
有褚弘秋的帮忙,整个过程顺利多了,他认识的一个学长现在是慈安医院的CT医生。褚弘秋请学长给他们直接出片,因此不需要等到第二天,纪疏做完检查后20分钟就拿到结果了。
医院侧门风驰电掣地驶进一辆重机车,不顾惊惶错愕的路人,轰足了油门,转眼就驶到一栋大楼下。
停好车,摘下头盔,白辰冷着一张脸走进大楼。
心情很差。
步入三楼走廊,就看见文彬负手立在窗边,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皮肤很白净。
文彬转过身,对来人绽开一抹悠然自若的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显示出他的好脾气和慢性子。
“最好是重要的急事。”冷漠的嗓音透着隐隐不耐烦。
白辰本来要去白家一趟,半路上接到文彬的电话,好说歹说都要他立即到慈安医院来。虽然他知道文彬找他一般没什么正经事,可还是调头折返,心里不爽到极点。
“当然当然,可以说是最最重要的事。”文彬依旧不紧不慢。
他将旁边的小男生拽过来往前推了一步,对白辰说:“认识一下,我以前的师弟,刘旭,现在在慈安医院药剂科实习。”
又转头对刘旭说:“这是白辰,我最好的朋友,你不用知道他做什么,就这张脸,谁在乎他做什么。”
刘旭的双颊腾地一下泛起微红,十分羞怯,却又忍不住颤着眸看了对方一眼。这个叫白辰的男人是他见过最惊艳的人,雕刻之颜,神砥之姿,一双墨色的眼睛犹如深海,摄魂夺魄,让人直想沉溺下去。
“……你好。”刘旭弱弱地打招呼,紧张得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
白辰阴沉地瞥了文彬一眼,文彬顶着来自那道视线的巨大压力,抬腕看了一下表。
“啊,我要去开会了,你们聊。”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好远。
白辰盯着闪进会议室的背影,脸色冷峻,他现在怒意已经快漫到边缘了。
手机响了一下。
他敛下目光,拿出手机,文彬发来一条信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先找小师弟给你相看相看。”
额角暗暗浮起青筋,他紧锁眉头,直接转身就走。
见白辰要走,刘旭有些心急,他不愿意跟这个出众的男人就此错过,文彬跟他说过,像白辰这样骄傲的人,永远不可能对任何人主动。
思及此,刘旭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伸手拉住了白辰的手臂。
“别走好吗!”轻声的呼喊在空旷走廊上响起。
纪兰清和褚弘秋刚转进三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暧昧的画面。